詩詞鑒賞《兩宋詞·張先·滿江紅》張 先
張 先
初 春
飄盡寒梅,笑粉蝶游蜂未覺。漸迤邐、水明山秀①,暖生簾幕。過雨小桃紅未透,舞煙新柳青猶弱。記畫橋深處水邊亭,曾偷約②。多少恨,今猶昨。愁和悶,都忘卻。拚從前爛醉,被花迷著。晴鴿試鈴風力軟,雛鶯弄舌春寒薄。但只愁、錦繡鬧妝時③,東風惡。
注釋 ①迤邐:曲折連綿。②偷約:暗中相約。③鬧妝:用金銀珠寶之類雜綴為腰帶或鞍、轡等的飾物。唐白居易《渭村退居寄禮部崔侍郎翰林錢舍人》:“貴主冠浮動,親王轡鬧裝。”
鑒賞 這首詞通過對初春景物的描寫,追念舊日愛情。
上闋描寫早春風景及舊日戀情。“飄盡寒梅”,即春天已經悄悄到來,而粉蝶游蜂這些“多情”動物卻渾不知覺。“笑”字極有趣,表現了詩人對先覺察到春天到來的得意之情。春回大地,水漸漸變得清明碧透,山漸漸變得青翠秀麗,甚至人們在室內也感到暖意的增加。此處“迤邐”一詞可作時間副詞理解,是“慢慢地”“漸漸地”的意思,這種對時間推移的細膩把握,使“水明山秀,暖生簾幕”有了動感,不但增加了人們對過程的感受,也體現出了作者的敏感多情,與“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周邦彥《滿庭芳》)有異曲同工之妙。春雨過后,桃花含苞欲放,粉紅嬌嫩,縈繞在薄煙中新綠的柳條依然纖細,暗喻初戀情人如初春的桃花柳條一樣嬌弱柔美。詞人昔日曾在這樣春光美好的季節,與戀人偷偷相約,在美麗的畫橋深處和水邊小亭里偷偷約會。一個“偷”字,調皮活潑,靈動傳神,寫出了少年時的懵懂之情,與那種“香囊暗解,羅帶輕分”(秦觀《滿庭芳》)的偷約自是不同的。
野屋春波圖 唐云
換頭筆鋒一轉,由描寫歡愛轉為抒發懷念之情。正是“暗想當初,有多少、幽歡佳會,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云愁”(柳永《曲玉管》),詞人與戀人一別,歡愛成愁恨,抑郁在胸,難以排遣,每每回想起來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愁和悶”能暫時忘卻,但始終無法消除,于是筆鋒又回到往日:從前沉湎歡樂,心甘情愿地喝酒喝至爛醉,而如今,怕只能“擬把疏狂圖一醉”(柳永《鳳棲梧》)了。“被花迷著”,即沉迷于戀人美麗的容顏。作者無法忘卻她那美麗的容貌和出色的技藝,只能從往日的歡樂中尋求暫時的解脫。“晴鴿”句仍是寫初春的景物,借景抒懷。寫戀人的歌聲,像晴空中的鴿鈴,唱得使風也軟下來;像幼小的黃鶯在擺弄它的舌頭,使得春天的寒冷也變得不那么凌厲了。以晴鴿、雛鶯比喻戀人,形象貼切,“軟”“薄”也把歌聲的魔力描寫得極其生動。只可惜回憶中的歡愉之情才至高潮,又再次跌入悲傷的深谷。“錦繡鬧妝時”本是熱鬧美好的場面,卻因“東風惡”而斷送,陸游《釵頭鳳》詞云“東風惡,歡情薄”,暗示了在一種粗橫的外來力量干涉下,有情人最終未能完聚。“惡”字為入聲字,念起來短促有力,全詞至此戛然而止,聲韻凄厲決絕。
詩最忌平鋪,“起承轉合”最妙處體現在“轉”字上。張先此詞在短短幾十字內,時間、詞境幾次轉換,高低跌宕,“有含蓄處,亦有發越處”(清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一),極富戲劇性,引人入勝。加以又大量采用比興手法,顯得纏綿悱惻,凄婉感人。(李飛躍)
鏈接 《滿江紅》詞牌。《滿江紅》這一詞牌,又名《念良游》《傷春曲》等,以相傳為岳飛所作的“怒發沖冠”一首最為有名,雙調,九十三字,仄韻(一般用入聲韻),音調高亢激越,多用以抒發激昂豪壯的情感。南宋詞人姜夔,改用平韻,情調大變,但用者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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