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國語·智襄子為室美》鑒賞
智襄子為室美,士茁夕焉。智伯曰: “室美夫!”對曰: “美則美矣,抑臣亦有懼也。”智伯曰: “何懼?”對曰: “臣以秉筆事君。志有之曰: ‘高山峻原,不生草木。松柏之地,其土不肥。’ 今土木勝,臣懼其不安人也。”室成,三年而智氏亡。
(《國語》)
寥寥數語,便可勾勒出某一時點上的一樁舉足輕重的史實,而且有聲有色,委婉細膩,包孕一種莫測高深的模糊命理,以生發出警策后人的奇效,這是中國史筆的一個妙處所在。
智襄子(智伯)把自己的屋舍構筑得極為華美,并以此向其家臣士茁炫耀。士茁卻說,美雖然美,卻令人感到害怕。智襄子問其原因,士茁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先繞了一個圈子,引經據典地道出 “高山峻原,不生草木。松柏之地,其土不肥”的說法,而后順勢類推出其真正所要表述的意思: “今土木勝,臣懼其不安人也。”
這段史筆文字有其獨到的特質。它不是某種歷史時態的輔陳,也不是某種政治智慧的呈示;更不注重人物性格風貌的刻劃。它竟然在總體風格和氣氛上接近巫語簽言,使人領受到一種奇詭不安的預感,生出莫名的神秘。本來,高山峻嶺氣候酷寒,所以不生草木; 松柏之地四季長綠,消耗地力,所以土壤不肥沃。這些都是很單純的自象現象,沒有什么深奧的玄理。而屋舍建得高級,人便不能久安的推論,似也顯得片面與牽強。但這一系列似無邏輯的言辭,畢竟達到了震顫人心的效果。因為,這一層貌似含混無理的外殼,其實已冥含著一種“物極必反”、“盛極必衰”的至理與必然。此文最末一句: “室成,三年而智氏亡”,便已觸目驚心地揭示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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