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張耒·秋蕊香》張耒
張耒
簾幕疏疏風透①。一線香飄金獸②。朱闌倚遍黃昏后③。廊上月華如晝。別離滋味濃于酒。著人瘦④。此情不及墻東柳。春色年年如舊。
注釋 ①簾幕:簾子和帷幕。②金獸:獸形香爐。③朱闌:即朱欄,朱紅色的圍欄。④著:顯明、顯揚。
鑒賞 據南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一七記載,“右史張文潛,初官許州,喜官妓劉淑奴,張作《少年游》令云:‘含羞倚醉不成歌(略)。’其后去任,又為《秋蕊香》寓意云:‘簾幕疏疏風透(略)。’元祐諸公皆有樂府,唯張僅見此二詞,味其句意,不在諸公下矣。”本詞是作者離任許州時因留戀官妓劉淑奴所作。考張耒生平,知其于宋神宗元豐七年(1084)為咸平縣(屬開封府許州,今河南開封通許縣)丞,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因太學錄召試館職,出任秘書丞而離任,故本詞大約作于此年前后。
上闋寫作者因離任而與佳人敘別,難舍難分直到黃昏后月夜深沉,下闋寫作者想象別離后的痛苦滋味。上闋首二句用倒裝句,實際上是“風透簾幕疏疏。金獸一線香飄”,寫官妓劉淑奴的閨房幽雅芳美,風使得簾子和帷幕疏朗,獸形香爐飄著一絲絲香味。“疏疏”與“一線”用詞有神韻,因小而見大,從一斑而窺想全體。“朱闌倚遍黃昏后。廊上月華如晝”堪稱寫離別的佳句,通過悄然流逝的時間來襯托情人分別之難,從黃昏殘夕至月光朗照,兩個如膠似漆的人兒還在難舍難分。作者與情人臨高樓、依欄桿、話別離,只恨心中無限事,而千言萬語難盡。“遍”字傳神,將二人偎依胸懷,纏綿悱惻,忘情投入的情景表達得淋漓盡致。“廊上月華”,意象開闊,靜謐而幽遠,作者不免對此良辰美景頓生憐惜之情。然而“如晝”二字猛然讓作者從時間的沉醉中驚醒,原來時間已經到了中夜時分,天地一片寂寞,唯有月華傾瀉千里,光明如白晝,從而催促作者忍痛與情人作最后的道別。若是想到古代妓女沉淪的遭遇,其所遇風塵之人,又何止萬千。妓女與士人,地位如此不相稱,作者如此的惺惺惜態,又談何真情可言,無非是自我安慰的同時,矯情慰藉別人而已。更看下闋作者想象離別后佳人思念自己的憔悴狀態,便可知自古文人游戲風塵、出入青樓的一貫心理了。
下闋首句“別離滋味”將上闋所鋪排之情感傾瀉而出,點明主旨。將別離滋味比作濃酒,確有幾分真諦,所謂有心借酒澆愁,愁更愁,品嘗別離滋味,濃又濃。如此,可謂深得南唐后主李煜“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相見歡》)之精妙。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如濃酒那樣難以被宕開和稀釋。“著人瘦”,一個“著”字頗有心力,將別離之人日思夜夢,逐漸被時光消磨而憔悴的神態展露無遺,所謂自古離人消瘦是也。下闋末二句鑄情于身邊一無關事物——“墻東柳”。“墻東柳”日日與佳人相見,時時為之守候,用情至深而不語,用心至純而常綠,所謂“春色年年如舊”是也。這哪能是離我而去而毫無音信,將自己忘諸腦后而另結新歡的負心人所能比擬的呢?“年年”二字猶言滄海桑田、海枯石爛之真情。
本詞短小平易,層次分明,輾轉鋪層,猶有秩序,雖用白描而不飾雕琢,亦能通透心力,凝聚匠心。婉約而不濃艷,格調清麗,情致纏綿,頗近于柳永與秦觀詞風。張耒在文章風格上,反對奇簡,提倡平易;反對曲晦,提倡詞達;反對雕琢文辭,力主順應天理之自然,直抒胸臆,“文章之于人,有滿心而發,肆口而成,不待思慮而工,不待雕琢而麗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情性之道也”(張耒《賀方回樂府序》)。因而,張耒的詩歌風格亦頗得其中的精神,晁補之也說“君詩容易不著意,忽似春風花自開”(《題文潛詩冊后》)。(張偉特)
春山圖(局部) 【元】 佚名
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鏈接《秋蕊香》詞牌。此調有令詞和慢詞兩體。令詞體為雙調,四十八字,仄韻;慢詞體為雙調,九十七字,平韻。另有《秋蕊香引》,雙調,六十字,仄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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