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無名氏·踏莎行》無名氏

無名氏

殢酒情懷^①，恨春時節(jié)。 柳絲巷陌黃昏月^②。把君團扇卜君來，近墻撲得雙蝴蝶。笑不成言，喜還生怯。顛狂絕似前春雪。夜寒無處著相思，梨花一樹人如削。

注釋 ①殢(tì)酒：醉酒、為酒所困。②巷陌：街道的泛稱。

仕女倚樹圖 陳少梅

鑒賞 這首詞描寫一位女子癡癡等待戀人赴約、然而對方卻遲遲不至的過程。這個題材并不特殊，詞的特殊之處，在于寫出了女子的真性情。她的歡喜與惆悵，心思的浮動，每一個細節(jié)，都被生動巧妙地繪出。

“殢酒”是醉酒、為酒所困的意思，“恨春”是因為春日將遠而起的感傷。這兩個詞，透露出女子煩悶、傷春的情懷。 揚無咎《醉落魄·龍涎香》云：“幾回殢酒襟懷惡。”此詞雖未點明，但女子情懷之“惡”也是顯而易見的。沒有直接交代原因，反而插入一句寫景：“柳絲巷陌黃昏月。”看似與情節(jié)無關，卻是暗中點出主題的一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歐陽修《生查子》)這描述癡小兒女私下約會的小詞在宋代廣為流傳，因此這一句“柳絲巷陌黃昏月”，暗中道出的便是女子與情人約定私會一事。時間定在黃昏后，月亮剛剛升起的時候，地點是在柳絲披拂的小巷深處。 原來之前的“殢酒”“恨春”都是由這戀愛中的心思煩亂而起。這也引出了下文：“把君團扇卜君來，近墻撲得雙蝴蝶。”

這一晚女子早早就到了約會地點，閑來無事，她想要占卜一下這段感情的命運。于是將手中對方贈與的團扇往空中一撲，以撲中的物體來判斷上天的暗示。很巧的是，她竟然在墻邊撲中了一對雙宿雙飛的蝴蝶。這吉物予她莫大的歡喜，仿佛神助，仿佛天啟。

于是下闋連續(xù)使用“笑”“喜”“顛狂”三個詞語，來描述她內心的狂喜。這其中又有心情的微妙變化：笑至無法成言，是憨癡;喜悅中又生出一絲怯意，是猶豫懷疑;但心中濃烈的興奮沖淡了擔憂的情緒，她高興得手舞足蹈，就像風中飛揚的春雪。心意流轉，如癡如醉。女子沉浸在這一刻的幸福中，“顛狂絕似前春雪”，這熱烈活潑的比喻，讓人眼前一亮。宋詞中的女性形象雖然多，但如此這般為愛顛狂的女子，并不多見。這詞中女子的真率可與漢樂府中“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有所思》)的果敢女子相媲美。

然而現(xiàn)實卻與她的愿望截然相反。她從“黃昏”等到“夜寒”，然而等待的“君”始終都沒有來。“無處著相思”暗示了對方的無故負約。夜色漸漸靜下來，狂喜的激情慢慢冷卻，她終于醒悟過來：原來對方是不會來了，原來癡情成空。“梨花一樹人如削”，恰與“顛狂絕似前春雪”形成鮮明對比。白居易《長恨歌》中以“梨花一枝春帶雨”形容“玉容寂寞淚闌干”的楊玉環(huán)，此處的一樹梨花，既可理解為實指，也可理解為以飄落的梨花比喻女子失落削瘦的身影。

宛如一首小夜曲，這詞于輕盈流暢中一波三折，曲致動人。(黃阿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