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釵頭鳳^①·唐琬》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②，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③。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①釵頭鳳，詞牌名。　　②箋，供題詩或寫字用的精美的紙張，這里活用為動詞。　　③闌珊，將盡，衰落的樣子。白居易《詠懷》詩“詩情酒興漸闌珊”

這是一曲愛情的挽歌。

詞的上片開篇渲染環境：“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陰雨黃昏，經歷了一天的風吹雨打，花瓣已紛紛凋落，與陸游的“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意境相似。在這樣落紅滿地、凄風冷雨的環境中，世俗的善惡，人情的冷暖可想而知。“薄”“惡”表現了詞人對世故人情的憤恨。令詞人沒想到的是夫妻恩愛反成罪過，情濃意切之時，被活活拆散，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此句寫內心的痛苦極為細膩動人。經歷一夜風雨的小花，到了早晨已被曉風吹干，而自己卻流淚到天明，獨倚欄桿，思念難忍，想要用信箋書寫自己的別離相思，而又迫于世俗的壓力，萬般無奈下發出“難難難”的慨嘆，疊字的運用，似簡實繁，表現情薄之世，做人難。做女人更難!

詞的下片更深一步表現詞人的刻骨思念。“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遙望淚眼，近在咫尺，又恍如遠隔天涯，今日的園中相見，已非往日的攜手同游，曾經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言已如落花，夜夜的思念，積勞成疾，香魂已如游蕩的秋千飄忽不定，紅消香斷又有誰知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四句，具體傾訴出了這種苦境。“寒”字寫出了凄涼怨哀的角聲，“闌珊”寫長夜將盡，這種情景只有徹夜難眠的人才能體會到。夜深人靜之時，正是佳人痛苦難言之際，害怕別人詢問，只得強顏歡笑，這是怎樣的一種痛苦!世俗之情殘酷，只好把這份情感永遠埋藏于心，“瞞瞞瞞”。

唐琬這首《釵頭鳳》是為和陸游的《釵頭鳳》而寫，行文處處與之呼應。襯托、渲染等藝術手法的自然運用，更使得這首詞哀婉動人。語言表達細膩深刻，字字悲聲，行行血淚。她把自己所遭受的愁苦真切地寫了出來。因此，本詞主要以纏綿執著的感情和悲慘的遭遇感動古今。

●唐琬，南宋越州山陰人，是陸游的表妹，與陸游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結為夫婦伉儷相得，琴瑟甚和。這實為人間美事。遺憾的是身為婆婆的陸游母親對這位有才華的兒媳總是看不順眼，硬要逼著陸游用一紙休書結束這段美滿姻緣。陸游對母親的干預采取了敷衍的態度;把唐琬置于別館，時時暗暗相會。不幸的是，陸母發現了這個秘密，并采取了斷然措施，終于把這對有情人拆散了。唐琬后嫁給了山陰名士趙士程。詞以《釵頭鳳》最為有名。

●釵頭鳳，參見第374頁相關介紹。

●陸游在沈園墻壁上題下《釵頭鳳》后，兩人的愛情故事還沒有結束。不久，唐琬在沈園見到了這首詞。此時的唐琬，猶如一石擊起千重浪，百感交集，心緒難平。雖然已經嫁為人婦，但唐琬對陸游細膩而深摯的感情卻依然未變。于是，在情感上“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唐琬也寫一首《釵頭鳳》的和詞。但不久，唐琬就由于過度的憂郁而死去了，留給陸游、也留給后人以無盡的遺憾與無奈。陸游和唐琬的愛情經歷令人扼腕嘆息，兩人同作《釵頭鳳》，更給后人留下了千古不朽的名篇絕唱。在她死后將近60年里，陸游仍時常懷念她，75歲時，寫有《沈園二首》懷念她，陸游死前的一年還去了沈園，寫了最后悼念唐琬的詩：沈家園里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世傳唐琬的這首詞，在宋人的記載中只有“世情薄，人情惡”兩句，并說當時已“惜不得其全闋”。本詞最早見于明代卓人月所編《古今詞統》卷十及清代沈辰垣奉敕編之《歷代詩余》卷一一八所引夸娥齋主人說。由于時代略晚，故俞平伯懷疑這是后人依據殘存的兩句補寫而成。但明人畢竟與宋相隔不遠，故本文仍據明人所見，將此詞介紹給讀者。

唐琬《釵頭鳳》中的詩句“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其中倚“斜闌”是才子仕女愁來無法排遣，斜倚闌桿以遠眺的動作，常常見之于詩詞。

謁金門

朱淑真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十二闌干閑倚遍，愁來天不管。

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這是一首抒發無法與意中人相見的愁苦心情的詞作。

詞的上片開篇交待了愁情所發的時節“春已半”，春天已經匆匆過去了一半，一個“已”字把作者惜春之情表露出來。“觸目此情無限”，是說眼前所看到的落紅、絮飛等晚春氣象，內心傷情也綿延開去，沒有盡頭。“十二闌干閑倚遍”，極寫不能排遣掙脫煩憂，倚遍欄桿，欲吐心事，然而“愁來天不管”，詞人無奈，只得怨天不能消除她的憂愁。此處描寫愁緒的凝重一如唐琬的“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詞的下片借春天景色進一步抒發自己抑郁愁怨之情。“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暖風習習，鶯歌燕舞，看到成雙成對的鶯燕，暗自神傷，自己形單影只不及它們的自由、幸福，于是愁情又席卷而來，“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李清照的“人何處，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點絳唇》)，詞意與此相同，但朱淑真寫得隱晦一些，對情人的思念已使得她柔腸百結，肝腸寸斷。

《謁金門》與《釵頭鳳》都善于熔鑄了獨具意蘊的意象，表現真摯深沉的情愫，“黃昏”“落花”“闌干”“芳草”等意象，都賦予了詞人眷眷情思，讓讀者產生無盡的遐想，更深刻體味這亙古不變的情懷。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