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生查子①·楊冠卿》忠甫持梅水仙砑箋索詞
忠甫持梅水仙砑箋索詞
消瘦不勝寒,獨立江南路。羅襪暗生塵,不見凌波步②。
蘭佩解鳴珰,往事憑誰訴。一紙彩云箋,好寄青鸞去③。
①生查子,詞牌名。 ②凌波步,輕盈的腳步。 ③青鸞,傳說為西王母的使者,此處應為大雁。
這首詞通過描寫女子苦苦等待歸人的場景,展現(xiàn)了女子與所思之人音書無寄的可悲現(xiàn)實,抒發(fā)了詞人傷離懷遠的愁情。
詞的上片,女子佇立遠望,黯然神傷:思念的苦楚摧殘著女子的身體,她身形消瘦,已經(jīng)弱不禁風,更無法抵御這刺骨的寒氣。“不勝寒”三字,不僅點出了時間,也烘托出了女子身體的消瘦、面容的憔悴。“獨立江南路”一句:她獨自在江南的路上苦苦等待。此句雖然只是大體勾勒出了女子的舉止,但我們?nèi)匀豢梢宰x出她等待時目光中的專注和期盼,以及不為天氣所動的那份執(zhí)著。“羅襪暗生塵,不見凌波步”兩句,巧妙地化用了曹植《洛神賦》中“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兩句,曹詞形容洛神在水上行走時輕盈的體態(tài),楊冠卿此詞用“暗”“不”兩字,生發(fā)新意:不知不覺間,女子的羅襪已經(jīng)沾滿了灰塵,腳步也不再有往日的輕盈。一個“暗”字,將女子滿懷希望,但苦等無人、越迎越遠的專注之情充分地展現(xiàn)了出來;一個“不”字,寫出了女子由希望到失望的心理變化,我們仿佛看到女子一次次驚喜地向前迎接、又一次次失望地退回原地的情景,真可謂語短意長。
詞的下片,詞人視角轉(zhuǎn)向室內(nèi),女子愁緒滿懷,投書寄遠:頭上的蘭花佩飾和耳邊跳躍的玉墜相依相隨、相知相伴,這不禁又勾起了女子滿懷的愁情,往事的點點滴滴浮現(xiàn)在眼前。但往昔的快樂只能讓她更加深切地感受如今的孤寂,她滿懷的相思愁情又該向誰傾訴呢?楊詞將女子佩飾的和諧搭配與她形單影只、孤寂無依的處境對比,渲染了女子的悲涼、幽怨的心境。但女子終于從這份愁情中掙脫出來,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不如寫成一紙信箋,讓過往的鴻雁捎去我的思念吧。詞人通過女子視角,說盡了自己心中的無限事,那就是客居他鄉(xiāng)、思鄉(xiāng)念親的深切孤寂和無奈之情。
作者在本詞中巧妙運用了烘托、襯托的表現(xiàn)手法,上片通過江南路、生塵羅襪、沉重的腳步這些意象,烘托女子的身體的消瘦、感情的失落,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位獨自等待、黯然神傷的思婦形象;下片又借蘭佩、明珰相依相隨的特點,與女子處境對比,襯托出女子深切的孤寂。而詞人又通過全詞塑造的女子形象,表達了自己客居他鄉(xiāng)的孤寂無奈之情。
●楊冠卿(1139~?),南宋詞人,字夢錫,江陵(今屬四川)人。曾任九江戎司掾,又曾在廣州任職,后被罷免。晚年寓居臨安。以詩文游各地幕府。與范成大、陸游等多有唱和,撰有《客亭類稿》《草堂集》等。代表詞作有《卜算子·秋晚集杜句賈傅》《好事近·晚起倦梳妝》《水調(diào)歌頭·春漲一篙綠》《蝶戀花·舞處曾看花滿面》等。
●生查子,參見第12頁相關(guān)介紹。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出自曹植的《洛神賦》,“休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轉(zhuǎn)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時而又身體輕捷如飛鳧,飄忽游移無定。她在水波上行走,羅襪濺起的水沫如同塵埃。她動止沒有規(guī)律,像危急又像安閑;進退難以預知,像離開又像回返。她雙目流轉(zhuǎn)光亮,容顏煥發(fā)澤潤,話未出口,卻已氣香如蘭。她的體貌婀娜多姿,令我看了茶飯不思。“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原意是形容洛神體態(tài)輕盈,浮動于水波之上,緩緩行走。在《天龍八部》中,金庸將它形容為一種武功,其中“休迅飛鳧,飄忽若神”及“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可作為這種武功的注解。
●集句詩,謂集古人之成語以為詩。晉人傅咸嘗集《詩經(jīng)》句以成篇,名《毛詩》,為集句詩之始。王安石晚年居金陵,閑來無事,喜為集句,有多達百韻者。沈括《夢溪筆談》(卷十四《藝文》一)大為推崇,說“語意對偶,往往親切過于本詩。”這種特定類型的詩,愈到后來愈趨向于文字游戲,佳作寥寥。套用袁枚“改詩難于作詩”的話,不妨說“集句難于改詩”。楊冠卿一生不得志,曾有一首集杜詩詞,被人稱道:《卜算子·秋晚集杜句吊賈傅》:“蒼生喘未蘇,賈筆論孤憤。文采風流今尚存,毫發(fā)無遺恨。凄惻近長沙,地僻秋將盡。長使英雄淚滿襟,天意高難問。”
本詞塑造了一位期待親人歸來的女子形象。通過展現(xiàn)女子神態(tài)、動作、心理變化,活畫出女子的執(zhí)著和她對親人強烈的思念,這與李白的《玉階怨》異曲同工。
玉階怨
李白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這是一首宮怨詩。《玉階怨》是樂府古題,主要是寫宮怨的樂曲。詩人抓住夜立和望月兩個動作,寫出一位宮女的期待和不幸,形象非常生動。
她在白玉色的石階上等待,一直站到深夜。一個“空”字,從空間的角度,寫出了女子的失落。天氣漸漸地涼起來,濃重的露水把她腳上的羅襪都打濕了。“久”字寫出了女子等待時的專注,以至于連羅襪濕了都渾然不覺。也足見夜色之濃,佇立等待之久,怨情之深。而“羅襪”二字,寫出了人的儀態(tài)、身份,有人有神。夜涼露重,羅襪知寒,不說人而已見人的幽怨如訴。二字看似寫實,實際卻是化用了曹子建“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意境。她返身回到屋內(nèi),還是沒有一點睡意,就把門上的水晶簾子放下來,透過門簾的縫隙望著皎潔的秋月。一個“卻”字,活畫出女子孤枕難免的苦楚;一個“望”字,不僅寫出了女子的動作,更是將她滿懷心事、無法入睡的無奈展現(xiàn)無余。
全詩將玉階、白露、水晶簾、秋月這幾個意象巧妙組合,營造了幽深、寂寥的意境,言及女子服飾的只有羅襪一詞,本詩中更多的是人物的行動描寫,而這些已經(jīng)足夠用來使讀者充分想像,使詩情無限遼遠,無限幽深,展現(xiàn)了李白“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真意,與楊詞妙在一處。
羅襪暗生塵,不見凌波步。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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