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瑞鶴仙》

悄郊原帶郭。^①行路永、客去車塵漠漠。斜陽映山落。^②斂余紅、猶戀孤城欄角。凌波步弱。^③過短亭、何用素約。^④有流鶯勸我，^⑤重解繡鞍，緩引春酌。不記歸時早暮，上馬誰扶，醒眠朱閣。驚飆動幕。^⑥扶殘醉，繞紅藥。嘆西園、已是花深無地，東風何事又惡。任流光過卻。猶喜洞天自樂。^⑦

【注釋】 ①郭：古時在城的外圍加筑的一道城墻。②山落：山中村落。③凌波：曹植《洛神賦》：“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毙稳菖硬綉B輕盈。④短亭：古時驛站名。素約：舊約。⑤流鶯：借喻在短亭遇到的歌妓。⑥驚飆(biao)：突起的暴風。⑦洞天：道家謂神仙所居之地。

【譯文】 靜悄悄，郊野向前伸展，緊沿著城郭?？腿藛⒊塘?，車子在黃泥地上揚起了塵土漠漠。夕陽快下山了，映紅了山中的村落。瞧，它漸漸收起余暉，卻將最后的光芒、無限依戀地逗留在孤城的一角。我送客回城，在短亭遇一歌伎，步態軟弱;可原來并沒有舊約。她用嬌軟的聲音勸我，把馬上繡鞍解掉，慢慢兒把美酒品酌。

記不清回家究竟何時，是誰扶我上馬，又睡醒在這朱紅色樓閣。一陣狂風掀動房中簾幕，我猛地記起園中芍藥，就帶著殘留的酒意，連忙繞花叢觀看花萼?？蓢@西園，已落花堆厚，東風又來逞惡!唉，算了吧，春光既無計挽留住，也只得讓流光過卻;幸而，我還能在這個小小洞天里，自得其樂。

【集評】 清·周濟：“只閑閑說起?！庇衷疲骸安弧鰵堊怼?，不見‘紅藥’之系情，‘東風’之作惡。因而追溯昨日送客后，薄暮入城，因所攜之妓倦游、訪伴小憩，復成酣飲。換頭三句，反透出一個‘醉’字，‘驚飆’句倒插‘東風’，然后以‘扶殘醉’三字點睛。結構精奇，金針度盡?！?《宋四家詞選》)

現代·唐圭璋： “此首追述昨日送客之作。起句，點送客之地。‘客去’句言‘客去之狀?！标枴洌撬涂秃蠓党侵?。‘凌波’三句，寫過短亭時又有所遇，因解鞍重酌。換頭，從酒醒說起，略去昨日薄暮醉時之事?！@飆’三句，因風起而念落花，故扶醉往視?！畤@西園’三句，極寫東風之惡與花落之多。末兩句，聊以自娛之意也。”(《唐宋詞簡釋》)

【總案】 宋代王明清《玉照新志》記周美成《瑞鶴仙》事，認為“美成平生好作樂府，將死之際，夢中得句，而字字俱應，率章又驗于身后，豈偶然哉!”云云，這種充滿迷信色彩之言根本不可信。舊說以《瑞鶴仙》為清真絕筆，是不正確的。上引周濟認為此詞“追溯昨日送客后，薄暮入城，因所攜之妓倦游，訪伴小憩，復成酣飲”，有幾分道理，但也不可盡信。細尋詞意，不一定是“昨日”送客之作。以“扶殘醉”看來，不象已睡了一宿。酒后賞花若不是次日凌晨，當是追述當日黃昏送客后的一系列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