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瑞鶴仙》

郊原初過雨。見敗葉零亂，風定猶舞。斜陽掛深樹。映濃愁淺黛，遙山眉嫵。^①來時舊路，尚巖花、嬌黃半吐。^②到而今唯有，溪邊流水，見人如故。無語。郵亭深靜，下馬還尋，舊曾題處。^③無聊倦旅。傷離恨，最愁苦。縱收香藏鏡，他年重到，人面桃花在否?^④念沉沉、小閣幽窗，有時夢去。^⑤

【注釋】 ①映濃愁淺黛，遙山媚嫵：此二句以擬人手法寫遠山。遠山在夕照中色調深淺不一，作者想象遠山是可愛的美人，那濃的是她的愁容，淺的是她的眉宇。②巖花;山巖上的野花。嬌黃：嬌艷的黃色。半吐：蓓蕾初開。③郵亭：驛館。古代遞送公文的使者途中住宿之所。官府其它人員也可投宿。深靜：幽靜。④收香藏鏡：深藏起象征愛情的物品，以示忠貞不渝。收香：晉代賈充之女賈午，竊其父所藏奇香贈給韓壽，后二人因此結成夫妻。事見《晉書·賈充傳》。藏鏡：南朝陳亡后，駙馬徐德言與妻子樂昌公主各持半鏡，最終得以團圓。見《本事詩·情感》。人面桃花：指思戀中的女子。唐·崔護在長安城南遇一女子，一見鐘情。次年故地重游，卻不見其人。因題詩曰：“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事見《本事詩·情感》。⑤念：想。沉沉：深邃。小閣：小巧的樓閣：指想象中女子所居處所。有時夢去：有機會在夢中前去相會。

【譯文】 城外的原野上，剛掃過一場急雨?？葜∪~隨風亂舞，風停了，還飛在半空尚未落地。夕陽從云隙露出，懸掛在遠方樹林里。。遠山有如我心中的佳人，被晚霞映照得格外美麗。色彩濃處是她緊鎖的愁顏，色彩淡處是她清秀的眉宇。來時曾經走過的路，那情景至今還留在腦際。山巖上嬌艷的黃色，是野花初放的蓓蕾。那一切如今早已消逝，只剩下溪邊汩汩流水，依然伴我奔流，象多年故友一樣親密。

心事萬千，卻找不到可說的話語。途中投宿的驛館幽深靜謐。下得馬來，最先想尋訪的是舊日的蹤跡。最無聊的是這旅途的孤寂，離別的思念啃蝕著我的心，人間的哪一種痛苦能與此相比!縱然說該把忠貞愛情埋心底，他年重逢會有期。怕只怕，桃花依舊笑春風，人面不知何處去。想那深邃幽雅的小閣樓，有我心中的人兒住在那里。但愿在虛無縹渺的夢中，我能有機會與她相聚。

【總案】 柳耆卿《雨霖鈴》：“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可作本詞判語。其收香藏鏡、夢繞魂牽，情之癡者也;敗葉零亂、巖花凋殘，秋之節候也;郵亭深靜、人去樓空，離別之久也;人面桃花、離恨愁苦，情份之極也。其所思所念者何人，則但存于詞人心底，不足為外人明言也。唯郵亭下馬尋舊跡，小閣幽幽時入夢，似微露個中消息。李商隱《無題》詩寫幽會場景，道是：“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以本詞手法例之，極相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