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水調歌頭》

九月望日，與客習射西園，余偶病不能射，客較勝相先。將領岳德弓強二石五斗，連發三中的，觀者盡驚。因作此詞示坐客。前一夕大風，是日始寒。

霜降碧天靜，秋事促西風。^①寒聲隱地。^②初聽中夜入梧桐。起瞰高城回望。^③寥落關河千里，^④一醉與君同。疊鼓鬧清曉。^⑤飛騎引雕弓。歲將晚，客爭笑，問衰翁。平生豪氣安在?走馬為誰雄?^⑥何似當筵虎士，^⑦揮手弦聲響處，雙雁落遙空。老矣真堪愧，回首望云中。^⑧

【注釋】 ①“秋事”句：意謂西風括起，秋事迫近。秋事：指秋收、制寒衣詣事。②隱地：杜甫《秦州雜詩二十首》其四：“秋聲殷地發，風散入云悲。”“殷”讀上聲，與“隱”通，形容聲音的振動。③瞰：俯看。④寥落：寂寞、冷落。⑤疊鼓：小擊鼓謂之疊。謝脁《鼓吹曲》：“疊鼓送華輈?！?⑥走馬：馳騁。為誰雄：杜甫《贈李白》：“飛揚跋扈為誰雄?！?⑦虎士：勇士、虎將。⑧“回首”句：有兩解。一含回首北望中原之意。云中：指云中郡，治所在今內蒙古托克托東北。借指南宋所失的北方中原。其二可解為用漢云中守魏尚事。魏尚守云中，甚得軍心，匈奴不敢進犯(見《史記·馮唐傳》)。王維《老將行》：“莫嫌舊日云中守，猶堪一戰取功勛?！痹~人自謂年雖“老矣”但仍可“一戰取功勛”。

【譯文】 九月霜降，碧天澄靜，秋氣回旋催促西風括動。半夜初聽隱隱輕寒的風聲，搖撼著瀟瀟落葉梧桐。強支病體登上高高的城墻上俯視顧望，唯見蕭瑟的關山河水無邊無際，拚上一醉與君輩豪飲樂同。陣陣戰鼓鬧醒了清曉，練兵場上駿馬飛奔馳突，矯健的騎士個個拉滿雕弓。

時光易逝，諸位緣何都笑問老翁：平生的豪氣如今在哪?縱橫馳騁，誰才是真正的英雄?我怎比席間如龍似虎的猛士，揮手處，弦聲響，箭貫雙雁墜落在遙遠的藍空。年華老大真感慚愧，但身衰心未老，回頭望，心在北方的云中。(湯俊峰譯)

【集評】 近代·俞陛云：“石林居士著書百卷，藏書萬卷，其詞與蘇、柳并傳，不作柔殢婦人語。此詞上闋起、結句咸有峭勁之致。下闋清氣往來，十句如一句寫出，自謂‘豪氣安在’，其實字里行間，仍是百尺樓頭氣概也”(《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總案】 紹興八年(1138)，葉夢得再帥建康(今江蘇南京)。九月望日，與幕下諸將操練弓箭，他因病而未能上場“習射”。此詞即以紀實性筆法敘寫當時的感受。詞人雖老而病，但豪氣不減，壯心猶存。詞以音樂性的語言摹狀出演武場上的各種聲響：風聲、鼓聲、弦聲、笑聲構成了一支雄壯的交響曲;而“碧天、、“高城”、“關河千里”，又形成一闊大的立體空間境界。活動于其間的人物——“虎士”也英武豪雄、技藝高超。境闊人豪，堪為宋南渡之際杰出的壯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