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憶舊游》

記愁橫淺黛，淚洗紅鉛，門掩秋宵。^①墜葉驚離思，聽寒螀夜泣，亂雨瀟瀟。^②鳳釵半脫云鬢，窗影燭光搖。漸暗竹敲涼，疏螢照曉，兩地魂消。^③ 迢迢。問音信，道徑底花陰，時認鳴鑣。^④也擬臨朱戶，嘆因郎憔悴，羞見郎招。^⑤舊巢更有新燕，楊柳拂河橋。^⑥但滿目京塵，東風竟日吹露桃。^⑦

【注釋】 ①黛：青黑色的顏料，古代女子用來畫眉，這里借代為眉。紅鉛：胭脂和鉛粉。②寒螀：似蟬而小。一說即寒蟬。③魂消：江淹《別賦》：“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這里指因離別而極度傷感。④鑣：馬勒。在馬口中為銜，在口旁為鑣，引申為乘騎。⑤元稹《會真記》載雙文贈張生詩：“不為旁人羞不起，為郎憔悴卻羞郎。”這里化用其句。⑥河橋：在汴京隋堤上，為送別之所。⑦露桃：水靈靈的桃花。顧況《瑤草春歌》：“露桃秾李自成蹊。”

【譯文】 記得離別的那個秋晚，她憂愁堆上淡淡眉山，淚珠也沖掉了臉上的鉛粉，將門兒輕輕關。一片落葉墜地，把我們從失神的惜別情緒中猛然驚醒，耳邊只聽到寒蟬叫聲凄慘、夜雨瀟瀟下得人心緒煩亂。她把鳳釵半脫出發環。燭影兒在窗上搖搖顫顫。如今在我的窗外，竹子在夜涼中隨風擺動。幾只螢火蟲在暗淡的夜色中忽閃。我們兩地懸隔，多叫人傷感! 她離我那么遙遠。我去信詢問，她回答道，時常在花陰小徑里，為諦聽我的馬蹄聲而盤桓。她也曾想悄悄來到我那朱紅色窗戶前，卻又怕她那憔悴的容顏，被我瞧見。啊!春天又來臨了，舊年的燕巢想必已住進新燕，綠色的楊柳也依依拂著河岸;但我又不得不在京城飛揚的塵土里不停蹣跚，眼巴巴地望著東風將滿樹桃花吹得絢爛。

【集評】 清·陳廷焯： “無限凄涼，煉字煉句，精勁絕倫。”(《云韶集》)

【總案】 尋詞意當是清真在汴京求官時與舊日情人魚雁往來而引起的一段臨別的回憶和感觸。上片純是回憶，對離別時的環境氣氛作了出色的渲染;下片是思念對方，最后以景色暗示自己心緒，本意始終不顯露。前人評清真善作景語，景物描寫在清真詞中非常出色，可以從本詞中細細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