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國風(fēng)鄭風(fēng)·女曰雞鳴》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①“子興視夜，明星有爛。^②

將翱將翔，弋鳧與雁。^③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④宜言飲酒，與子偕老。^⑤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⑥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⑦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⑧

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bào)之。^⑨”



【注釋】 ①雞鳴：指黎明前的雄雞啼叫。士：古代男子之通稱。昧：晦，朦朧的樣子。旦：天亮。昧旦：天色將明未明之際。②子：女子對丈夫的尊稱。以下各子字相同。歐陽修《詩本義》：“篇中凡云子者，皆婦謂其夫也。”興：起身。視夜：看看天色。從此句起，以下皆婦人之言。王質(zhì)《詩總聞》：“大率此詩婦人為主辭，故‘子興視夜’以下皆婦人之辭。”錢澄之《田間詩學(xué)》：“夫之語，惟‘士曰昧旦’一句為夫語也。”明星：啟明星，又名太白星。《爾雅·釋天》：“明星謂之啟明。”郭璞注：“太白星也。晨見東方為啟明，昏見西方為太白。”秋季黎明前，大星已不見，漸至小星亦不見，惟有啟明星在東方。韓文公《東方半明》：“獨(dú)有太白配殘?jiān)隆！笔且病€：星光燦爛。③將翱將翔：此指鳧雁翱翔。明何楷《詩經(jīng)世本古義》，“此時有鳧雁翱翔。”清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將翱將翔，指鳧雁言。鳧雁宿沙際蘆葦中，亦將起而翱翔，是可以弋之之時矣。”清顧鎮(zhèn)《虞東說詩》：“鳧雁常以晨飛，則翱翔當(dāng)指鳧雁。婦勉其夫，謂此時當(dāng)有鳧雁翱翔，何不起而弋之。”世解為人將翱翔者，非是。弋(yi 亦)：用生絲作繩，系在箭上來射鳥。鳧(fu 扶)：野鴨。常群游湖泊，善飛。④言：語助詞，相當(dāng)于焉。加：中。加之：射中鳧雁。《史記·楚世家》：‘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繳加歸雁之上者。”與：為，替。宜：佳肴。《爾雅·釋言》：“宜，肴也。”一謂烹調(diào)得宜。《集傳》：“和其所宜也。《內(nèi)則》所謂‘雁宜麥’之屬是也。”⑤偕老：終生相伴，白頭到老。⑥在御：猶言在側(cè)。莫不：無不。靜好：安靜和好。這里琴瑟和鳴喻夫婦和諧。⑦來：勞來。《集傳》：“來之，致其來者，如所謂修文德以來之。”陳奐《詩毛氏傳疏》：“古者謂相思勤為來。”句中“之”字無義，句尾“之”字指賓客，以下各句結(jié)構(gòu)形式相同。雜佩：古代的飾物。《傳》： “雜佩者，珩、璜、琚、瑀、沖牙之類。”《集傳》：“左右佩玉也。”贈：送。雜佩以贈之：以雜佩贈之。以下句式結(jié)構(gòu)形式相同。蘇轍《詩集傳》：“茍子有所招來而與之友者，吾將為子解佩以贈之。” ⑧順：愛。謂與己和順。問：遺，贈送。⑨好：與己同好。報(bào)：報(bào)答，答謝，回敬。



【譯文】 女說：“耳聽雞叫喚。”男說：“天剛亮一半。”“請你起床看看天，啟明星兒光燦爛。早晨鳥兒要飛翔，快射野鴨和大雁。野鴨大雁射下來，與你烹調(diào)作美菜。有了美菜好下酒，白頭到老永相愛。你彈琴來我鼓瑟，多么安靜多愉快。知你對他勤眷戀，我解雜佩表奉獻(xiàn)。知你對他體貼細(xì)，我解雜佩表謝意。知你對他很愛好，我解雜佩以答報(bào)。”



【集評】 宋·王質(zhì)：“當(dāng)是君子喜結(jié)客，婦人又好客，惟恐君子不得良友也，亦欲其來以觀其人。杜氏送王砅詩：‘自陳剪髻鬟，鬻市充杯酒。上云天下亂，宜與英俊厚。向竊觀數(shù)公，經(jīng)綸亦俱有。’此類王弋之妻也。”(《詩總聞》卷四)

宋·朱熹：“《女曰雞鳴》一詩，意思亦好，讀之，真?zhèn)€有不知手之舞、足之蹈者。”(《朱子語類》卷八十)

宋·輔廣：“第三章一意而三疊之，以見其情之不能自已也。”(《詩童子問》卷二)

宋·袁燮：“此詩以警戒為主，而味其‘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之語。則情意浹洽，歡然無間。”(《絮齋毛詩經(jīng)筵講義》卷四)

明·張次仲：“知其來則贈，知其順則問，知其好則報(bào)，三知字大具眼孔。”(《待軒詩記》卷二)

明·姚舜牧：“家道最難得者靜好二字，男女各安寧而無所事曰靜，無事而無乖戾曰好，詩不曰夫婦靜好，而征之琴瑟之靜好，語意極佳。”

又：“來，意氣之召致也。順，兩情之莫逆也。好，中心之嘉與也。三知字極佳。”

又：“曰子興，曰與子，日知子，抑何其親愛之深。”(以上三條，俱見《重訂詩經(jīng)疑問》卷二)

清·張爾岐：“《女曰雞鳴》二章，‘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此詩人擬想點(diǎn)綴之辭。若作女子口中語，似覺少味。蓋詩人一面敘述，一面點(diǎn)綴，大類后世探索曲子。三百篇中，述語敘景，錯雜成文，如此類者甚多，《溱洧》、《齊·雞鳴》皆是也。”(《蒿庵閑話》卷一)

清·錢澄之：“鄭國多亂，此女不欲士之出仕，而勸其閑居，以弋射飲酒為樂也。出而有鳧雁可弋，入而有琴瑟可彈，有酒可以招客，有佩可以解贈，妻能偕隱，友與同心，人生得此，亦足以終老衛(wèi)泌間矣。玩‘與子偕老’一語，情見乎辭。”(《田間詩話》卷三)

清·姜炳章：“三章然止警戒于帷房之間而未能親賢友善，猶非悅德者也。此章不言子之當(dāng)贈、當(dāng)問、當(dāng)報(bào)，只形容自己悅德之誠，而君子當(dāng)親賢自見。此從對面托出，倍見親切。”(《詩序補(bǔ)義》卷七)



【總案】 這是一篇寫賢夫婦對話的詩，大多是其妻勉勵其夫之語。元朱公遷《詩經(jīng)疏義會通》：“始則相勉以男子之事，繼則愿相以閨門之職，終則助其先施以篤親友之好。”清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首章勉夫以勤勞，次章宜家以和樂，三章則佐夫以親賢樂善而成其德。”詩義自明。《序》云：“刺不悅德也。陳古以刺今，不悅德而好色也。”釋義不確。歐陽修《詩本義》：“乃陳古賢夫婦相警勵以勤生之語。”朱熹《集傳》：“此詩人述賢夫婦相警戒之詞。”近是。今人有講此詩為愛情詩，將第三章說成是其夫報(bào)答其妻，或說是其妻酬謝其夫，大違詩之本義，清以前人無此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