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詩《孔融·臨終詩》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言多令事敗，器漏苦不密。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穴。

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室。^①讒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②

靡辭無忠誠，華繁竟不實(shí)。^③人有兩三心，安能合為一。

三人成市虎，浸漬解膠漆。^④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注釋】 ①冥室：幽暗的囚室。②翳(yi義)：遮蔽。③靡：費(fèi)。華：同“花”。④三人成虎：典出《戰(zhàn)國策·魏策》龐蔥語。意謂：街市無虎明矣，今一人言市有虎則不信，二人傳言則懷疑，三人皆言則確信。比喻流言足以聳動視聽。

【譯文】 言多必失終使事情失敗，器物滲漏由于質(zhì)地不密。河堤決口因?yàn)橄佅x鉆孔，山岳崩壞在于猿猴穿穴。長江漢水終年流淌不息，天窗光亮通向黑暗的幽室。讒邪小人暗害賢良正直之士，飄蕩浮云遮蔽明亮的白日。好話說盡卻無一句忠誠之言，花開繁茂最終卻不結(jié)果實(shí)。人懷三心二意，怎能團(tuán)結(jié)如一。眾人流言蜚語，鬧市也成為虎患之地;用水長久浸泡，粘合緊固的膠漆也會離析。人生在世飽經(jīng)多少憂患，長辭人間萬事才算完畢。

【集評】 明·徐禎卿：“孔融懿名，高列諸子，視《臨終詩》，大類銘箴語耳。”(《談藝錄》)

明·胡應(yīng)麟：“北海不長于詩，讀此全篇可見。至結(jié)句‘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詞理宏達(dá)，氣骨蒼然，可想見其人，不容以瑕掩也。”(《詩藪·外編》卷一)

明·陸時雍：“孔融，魯國一男子。讀《臨終詩》，其意氣懨懨欲盡。”(《詩鏡總論》)

清·王夫之：“但追憤事之咎，不以一生滅為感，乃知?dú)W陽建伯陽去西戎之作，真兒女子也。”又：“一往密致”。(《船山遺書·古詩評選》卷四)

清·陳祚明：“文舉雖嚴(yán)氣正性，而儒者闊疏，既懷憂國之誠，奈何以空言相訟。味起句蓋已悔之，結(jié)語真忠臣之心，茍至此可謂能見志矣。”(《采菽堂古詩選》卷四)

【總案】 古語云：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觀孔融《臨終詩》，通篇博喻，無溫文爾雅之態(tài)，有怨望激切之辭;既感慨才高被妒，放言罹禍，又憤疾讒邪害公，流言鑠金;結(jié)句一聲長嘯，不以生滅為悲，但以慮事不竟為憾。其憤懣不平之氣，剛正諒直之骨，溢于言表，故史家贊曰：“懔懔焉，皓皓焉，其與琨玉秋霜比質(zhì)可也”，亦是知人之言。論者或據(jù)此詩，斷言其不長于詩，則黯于情事也。當(dāng)其被囚系獄，即將棄市之際，安能靜靜然精心結(jié)撰，繁文飾采乎?只是胸中一股郁悶之氣，噴薄而出，渲泄于天地間耳。至于視其《雜詩》，或高吐胸襟，豪情滿懷，視呂望“老匹夫”，目管仲“小囚臣”，何其壯哉!或低吟悼兒，一往情深，曲折簡勁。又何其悲也。其于王粲，堪為伯仲，豈遜讓于建安其它諸子耶?曹丕方之于“揚(yáng)(雄)、班(固)之儔”，確非虛美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