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詩詞研究《七律》
讀報有感
▲一九五九年
反蘇憶昔鬧群蛙,喜看今日大反華。
惡煞腐心興鼓吹,兇神張口吐煙霞。
神州豈止千里惡,赤縣原藏萬種邪。
遍尋全球侵略者,惟馀此處一孤家。
【創作背景】
這首詩的具體寫作日期待考。董必武1959年12月10日作《七律·奉和毛主席讀報有感》詩曰:“垂危階級亂鳴蛙,既反列斯又反華。覆轍欲尋希特勒,來車曾遇卡秋霞。惡風縱使推千浪,正氣終能懾百邪。可鄙叛徒多助虐,觍顏求寵作專家。”據此和詩的寫作日期推測,毛澤東的原唱當作于12月10日前不久。
自1958年以來,世界范圍內演出了一場場“反華大合唱”。我國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1958年8月至10月我人民解放軍對金門的炮擊,1959年3月我人民解放軍平息西藏反動農奴主集團武裝叛亂的斗爭,1959年8月和10月我國在中印邊界兩次武裝沖突中維護我領土主權的正義立場,這一切都遭到了帝國主義和各國反動派,還有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內部的右傾機會主義者的大肆攻擊。其中美帝國主義的調門最高。毛澤東的這首詩,即為此而發。
【注釋】
〔反蘇句〕這句倒裝,正常語序是“憶昔反蘇群蛙鬧”。意謂:記得過去帝國主義和各國反動派大反列寧、斯大林領導下的社會主義蘇聯,如群蛙鼓噪,喧囂一時。
〔喜看句〕毛澤東在當年給《詩刊》編者的一封信中說:“全世界反動派從去年起,咒罵我們,狗血噴頭。照我看,好得很。六億五千萬偉大人民的偉大事業而不被帝國主義及其在各國的走狗大罵而特罵,那就是不可理解的了。他們越罵得兇,我們就越高興。”這句詩表達了同樣的意思。
〔惡煞二句〕這兩句互文見義。惡煞、兇神,都指兇惡的美帝國主義頭目。腐心,《戰國策》卷三一《燕策》三載樊於期曰:“此臣日夜切齒拊心也。”《史記》卷八六《刺客列傳》則作“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也。”唐司馬貞《史記索隱》曰:“腐音輔,亦爛也。猶今人事不可忍云‘腐爛’然,皆奮怒之意也。”按《戰國策》所謂“拊心”即捶胸之意,《史記》作“腐”,或曰即“拊”字的通假。然玩味本詩文義,似謂煞費苦心。興,發、起。鼓吹,“吹”字讀去聲;本是中國古代的一種合奏樂,樂器為鼓、鉦、簫、笳等;這里喻指反華的鼓噪。吐煙霞,喻指欺騙性的宣傳。
〔神州二句〕亦為互文見義。神州、赤縣,見前《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篇“長夜難明赤縣天”句注文。兩句順著美帝國主義等的反華口吻說:我們中國何止到處都“壞”?她本來就藏著種種數不清的“邪惡”!潛臺辭是:按照你們的反革命的邏輯,我們中國當然是一團漆黑。
〔惟余句〕惟余,只剩下。一孤家,一個孤家寡人。中國古代的諸侯、國君自稱“孤”或“寡人”,后世遂戲稱孤立者為“孤家寡人”。
【押韻格式】
本篇韻腳分別是“蛙”、“華”、“霞”、“邪”、“家”。
【異文】
本篇三、四兩句,別本作“鐵托腐心興鼓吹,艾森張口吐煙霞”。鐵托,當時的南斯拉夫總統、南斯拉夫共產主義者聯盟主席。艾森,即艾森豪威爾,當時的美國總統。
【鑒賞】
幽默是一種優美的健康的性格,是以詼諧機智的形式,含而不露地切中要害,生動活潑地表現真理、智慧和美的審美范疇。恩格斯曾經指出:無產階級在反對資產階級的斗爭中,“處處都表現了自己的智慧和道德上的優勢”,“同時他們大都是抱著幽默態度進行斗爭的,這種幽默態度是他們對自己事業滿懷信心和了解自己優越性的最好的證明”(《“德國農民戰爭”一八七○年版序言的補充》)。毛澤東1959年所寫的這首政治諷刺詩,為恩格斯的這段話提供了生動的例證。
社會主義國家的存在,是根本違反帝國主義者的意愿的。十月革命勝利后,帝國主義勢力糾合在一起,妄圖將新生的俄國蘇維埃政權扼殺在搖籃里。1920年,蘇維埃政權戰勝了帝國主義的武裝干涉,迫使帝國主義暫時放棄用武力征服她的念頭。列寧、斯大林領導的蘇聯的成長壯大,戰后以前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的形成,使得國際階級力量的對比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是帝國主義從未停止過反對社會主義國家的活動,從未停止過反蘇反共的政治宣傳。這首詩的開頭一句,就是對這段歷史的回顧。在毛澤東看來,反動勢力的宣傳攻勢,不過是“群蛙”喧騰鼓噪,縱然煞是熱鬧,卻難成氣候。他以嘲諷和戲謔的態度,將“群蛙”們的搖唇簸舌、丑拙張狂當作一種有趣的現象來欣賞,以形寫神,突出其枉費心機、滑稽可笑的一面。歷史往往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帝國主義者如今轉換攻擊對象,又在50年代末的國際舞臺上大張旗鼓地演出了反華的鬧劇。“喜看今日大反華”一句,有著豐富的潛臺詞。“大”有“大規模”和“一個勁地”雙重含義,今日反華的聲勢之所以遠甚于往昔反蘇,除了帝國主義和各國反動派已將中國視為最主要的敵人外,還由于在國際反華的喧囂聲中,又加入了赫魯曉夫們的嘶聲嚎嚷。蘇共二十大后,赫魯曉夫集團謀求蘇美合作主宰世界的大國沙文主義政策和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推行的宗派主義、分裂主義路線,遭到了中國共產黨的批評和反對。1958年,赫魯曉夫集團企圖從軍事上控制我國的無理要求遭到了我國政府的斷然拒絕。他們惱羞成怒,于1959年6月單方面撕毀了中蘇雙方簽訂的國防新技術協議,拒絕向我國提供原子彈樣品和生產原子彈的技術資料。9月9日,塔斯社在關于中印邊境事件的聲明中偏袒印度反動派,從而將中蘇分歧公開暴露在全世界面前。這是赫魯曉夫在訪美前夕,為了討好美帝國主義而送給艾森豪威爾的見面禮。此后,赫魯曉夫集團對我國的國內政策和對外政策進行了大量的惡毒攻擊。但毛澤東在此詩中并未明寫赫魯曉夫集團的拙劣表演,而將他們歸入“蛙”群,其鋒芒所指,仍以美帝國主義為主要對象。“喜看”二字,寓莊于諧,寫出詩人有心觀看這出鬧劇的勃勃興致和幽默神情。
喧噪聲中,主角登場,但見“惡煞腐心興鼓吹,兇神張口吐煙霞”,或露猙獰面目,或作慈善表情;或以惡言相威脅,或用欺騙作宣傳。“腐心”乃切齒痛恨之狀,“張口”是假仁假義之談,但都不過是故態復萌。這種蹩腳的伎倆,中國人民早在十年前就從美國國務院發表的《美國與中國的關系》的白皮書中領教過,并深深懂得:“帝國主義政府的反革命事業每天都在做,但是在嘴上,在官方的文書上,卻總是滿篇的仁義道德,或者多少帶一些仁義道德,從來不說實話。”(毛澤東《為什么要討論白皮書》)頷聯二句,以概括性極強的夸張和變形的漫畫手法,將“山姆大叔”本質丑惡又自炫為美的嘴臉描繪得淋漓盡致,使其成為“口”是“心”非的滑稽對象。頸聯二句則以笑代罵,用調侃、揶揄的語調,將“兇神惡煞”的反華讕言在范圍和程度上再予以夸張,正話反說。10年前,美國國務卿艾奇遜罵我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政府是“極權政府”時,毛澤東就接過他的話茬說:“其實,就人民政府關于鎮壓反動派的權力來說,千真萬確地是這樣的……越是反動派罵‘極權政府’,就越顯得是一個寶貝。”(《為什么要討論白皮書》)“神州豈止千里惡,赤縣原藏萬種邪”云云,正是同樣的筆法。結尾兩句,在冷嘲熱諷之中,寫出妄圖稱霸世界的“孤家寡人”——美帝國主義在國際舞臺上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處境,讓對象完成了“有聲有色地演出存在與目的之間的不諧調”(別林斯基語)的喜劇表演,顯示了作者對反華元兇極大的鄙夷和蔑視。與此同時,也點出美帝國主義是“全球”人民的共同敵人,而這正是1957年莫斯科宣言的共同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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