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詞·李清照·如夢令·暮春》鑒賞

李清照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爸?知否?應是綠肥紅瘦?！?br>


這是李清照南渡前的早期作品。詞題是原有的，一題“春晚”。她的兩首《如夢令》小令，都是前期作品中罕見的兩顆明珠，此選讀其一。

《如夢令》調名，原是五代時后唐莊宗李存勖(xù序)創作，原名《憶仙姿》，嫌其名不雅，故改為《如夢令》，因詞中有“如夢，如夢，和淚出門相送”，因取以為名(見蘇軾《東坡樂府》卷下《如夢令》詞序)。此小令三十三字，七句，五仄韻，一疊韻(按：《東坡樂府》所引李存勖詞有誤，應是：“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它的異名頗多，主要有：《宴桃源》、《如意令》、《無夢令》和《比梅》、《古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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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小令無多疑詞，又較熟悉，擬略講以下二題——

一、語譯全詞

夜來風雨交加，

雨雖稀疏風特大!

園中海棠正在任情開放，

不忍心見她受此摧殘?

但又無保護良法，

只得借酒催眠，

睡得香香甜甜，

只打呼嚕不管她!



待酒醒后，

急問卷簾使女……

她一瞥窗外，漫不經心地答：

“海棠還是那樣!”

詞人豈信使女答話，

即用半推測半自信地說：

“你曉得不曉得?

如今正屆暮春季節，

又遭這場風雨踐踏，

園中海棠應當是：

綠肥紅瘦!”

——葉兒油碧而茂盛，

花兒零落而變淡!

二、簡要點評

人們熟悉此詩，但兩點還可說一說。

其一，幅小、情濃、意曲

這篇小詞，寥寥數語，規模絕小，而寓旨深刻，容量極大。女詞人善于將一個惜春而不傷春的重要主旨，寓于形象生動的描寫之中，且用天然而不俗的語言體現了出來?？磥?，詞人是特擅此種小詞的創作的。她在短幅中巧藏無任曲意和深深柔情，使自己的深摯的惜春之情，傳神地流露了出來。試看，它先因惜花而醉酒，又因心存僥幸而“試問”，后又不信答語再一次反問，層層曲折，步步推進，最后凸現主旨：惜花——惜春。正如《蓼園詞選》所云：“短幅中藏無數曲折，自是圣于詞者。”

其二、“綠肥紅瘦”析

宋人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贊曰：“‘綠肥紅瘦’，此語甚新?！比?，此句著色，的確使詞篇更顯濃艷醒豁。那么，此語之新，新在何處?

我想，至少有這樣兩層：

一是，它道出人所未道者。以綠喻葉，以紅喻花，在以往的詩詞中并不少見。如唐釋齊已詩云：“紅殘綠滿海棠枝”等。然而，把“肥”與“瘦”聯在一起，相對而出，卻未曾見。這的確是詩詞用語上的創新，為詞言詩語辟出一條蹊徑。

二是，詞語的含量擴大，豐富性增強。這表現在多方面，比如：在體態上，肥與瘦進行對照。以“肥”，形容雨后葉子水分充裕而肥大，精神大顯;以“瘦”喻花，因風雨摧殘花朵干枯稀少，萎靡不振。在顏色上，紅綠對比，顯得色澤鮮明、醒目，使全篇因此提了精神。在境界上，“瘦”，正表示明媚春天將逐漸消逝;而“肥”，卻象征著繁茂的夏景即將到來。它用“四個字”表達了一種按規律發展的生態，大大拓寬了詞的境界。這樣看來，它不僅僅是“修辭上有所新創”，而且更是內涵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