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十首·蝶戀花》原文賞析
君山浮黛
湘光極目,至君山始見一片青芙蓉浮玻璃影上。自此出洞庭與江水合。謝眺所云“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者,于焉是矣。湖南清絕,亦于此竟焉
渺渺扁舟天一瞬,極目空清,只覺云根近。片影參差浮復(fù)隱,琉璃凈掛青螺印。
憶自嬴皇相借問, 堯女含嚬, 蘭珮悲荒燐。 淚竹千竿垂紫暈,賓鴻不寄蒼梧信。
王夫之既是湖南人,并在湖南參加過抗清活動,后又隱居于衡陽石船山。因此對湖南有深厚的感情。瀟湘、洞庭是湖南的象征,所以在他的《瀟湘怨詞》中,首先以《摸魚兒》詞調(diào)寫了《瀟湘小八景》,十年后再用《摸魚兒》調(diào)寫了《瀟湘大八景》,最后又用《蝶戀花》調(diào)寫出沿湘、瀟而下的《瀟湘十景詞》。真是如同司馬遷評楚騷語“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見《史記·屈原列傳》)的情真意摯。這一首《君山浮黛》是《瀟湘十景詞》中的最后一首,寫洞庭湖與長江交合處君山一帶的洞庭景色。這雖是一首寫景詞,但絕不是一般的游賞文字,而寄托著無限的深情哀思。
這首詞的大意是說,人們在縹緲浩瀚的洞庭湖中乘一葉扁舟,向遙遠的天際眺望,只見云天相接,仿佛人已與云根相近,而產(chǎn)生一片清空之感。在這茫茫的天、水之間,人和扁舟忽高忽低,時隱時現(xiàn)。而在這明凈如鏡的湖面上卻印著螺髻似的君山青青如黛的倒影。對于 “琉璃凈掛青螺印”這一句的理解,如據(jù)作者在小序中的一句:“至君山始見一片青芙蓉浮玻璃影上”,似可解作青青荷葉的倩影浮在如玻璃似的水面上; 但本首題為《君山浮黛》,而君山有“螺髻”之稱; 見《事物紺珠》:“君山在洞庭中……狀如十二螺髻”。唐劉禹錫《望洞庭》詩亦謂:“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而本句又明確指明為“青螺”印掛,所以解作君山倒影,更覺確切幽美。上片寫景,以優(yōu)美灑脫的詞句描繪出洞庭、君山、人天的關(guān)系形象,句中雖無一字提到洞庭湖和君山,但令人感到他寫的確是洞庭、君山,而且給人以清空幽靜的感覺,這就是藝術(shù)的魅力。
下片則是撫今追昔,運用秦始皇與博士的問答和娥皇、女英投身洞庭殉舜的典故,以襯托當(dāng)時的社會情況和寄托作者的哀思。這是用“比”的手法,活用歷史故事以表達作者的情懷,也正是這首詞寫作的意義所在。作者自己雖無一句哀怨之詞,而透過這些史實的描述,已傳達出作者的深情。《史記·秦始皇本紀(jì)》: 上問博士曰:“湘君何神?”博士對曰“聞之堯之女,舜之妻而葬此”。“堯女”即娥皇、女英二女,同事舜帝,娥皇為后,女英為妃。舜在位時南巡各地,崩(死)于蒼梧之野,二女聞訊追至并投洞庭以殉。相傳娥皇后為湘君、女英為湘夫人,并見于屈原所作《楚辭》中。詞中不僅有些神話色采,也表達了人們的敬仰之意。“淚竹”指“湘妃竹”,相傳舜崩蒼梧,二妃追至,哭帝極哀,淚染于竹,斑斑如淚痕。故稱“斑竹”。毛澤東七律《答友人》中句: “斑竹一枝千滴淚”,說的也是這個故事。至于小序中談到謝眺所云“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句見謝眺詩《暫使下都夜發(fā)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從這里我們既欣賞了王夫之優(yōu)美雋逸的寫景詞,也可學(xué)到一些寫景詞運用典故而發(fā)揮寄托的藝術(shù)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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