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周頤十首·蝶戀花》原文賞析
柳外輕寒花外雨。斷送春歸,直恁無憑據。幾片飛花猶繞樹。萍根不見春前絮。
往事畫梁雙燕語。紫紫紅紅,辛苦和春住。夢里屏山芳草路,夢回惆悵無尋處。
李商隱《杜司勛》云: “刻意傷春復傷別,人間唯有杜司勛。”我們從大量唐宋詞來考察,傷春傷別是大多數詞中的主調(旋律)而值得深入研究的。在如此眾多的傷春詞中卻表現了豐富、復雜的形象與意境,蕙風這首《蝶戀花》也是如此。所以我們以此為主旨來分析它。個人認為分析這首詞可以結合席勒《樸素的詩和感傷的詩》,進而探討其社會根源和思想基礎。這個問題可以追溯大詩人屈原《招魂》: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曹植《洛神賦》: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亦即其《美女篇》的“盛年處房室,中夜起長嘆。”陶淵明《閑情賦》: “閑情者兒女之情也。”他追求一個女子,幻想連翩,但“考所愿而必違”。結果目的沒有達到,深嘗失戀的痛苦。杜甫也有《傷春》四首,即以傷春為題。詩中有“春色生烽燧,幽人注薜蘿”之句。客居成都時所寫: 《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絕句漫興九首》有“江上被花惱不徹,無可告訴只顛狂”。“眼見客愁愁不醒,無賴春色到江亭”之句,詩句集中地表現了傷春的情緒。所以這首《蝶戀花》,可以說是反映了蕙風詞中基本的思想感情。
首句化用李煜《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這寫的是一陣輕寒,一陣細雨,就把百花摧殘殆盡,而春也隨之歸去了。“無憑據”有兩個含義是:一,沒理由的,毫無道理的把春花摧殘盡了; 二、把春花斷送凈盡,已什么也沒有剩下來了。這二句寫花落春去,已無可挽回。接著二句: “幾片飛花猶繞樹,萍根不見春前絮。”是寫春已盡去,表明事與愿違,現在雖尚有幾片飛花可見,但它們的消滅,是必然的,你不見前時的飛絮已經化為浮萍了嗎?柳絮墜入水中,成為浮萍,這是一種不合科學的傳說。但現時的飛花將無法逃避前時飛花的命運,這是可以肯定的,必然的。“愿春暫留,春歸如過翼,一去無跡。”(周邦彥《六丑》)這兩句從感情上看,是和周詞有類似之處的。
下片: “往事畫梁雙燕語。紫紫紅紅,辛苦和春住。”上片悲悼花落春去,一往情深,筆勢至此一留,稍作頓挫。對于花落春去,詞人雖已無所希望,但仍然懷有幻想。他囑托畫梁雙燕以表達自己的心聲: 花啊!你能不能為我暫時留下來呢? “春且住! 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辛棄疾《摸魚兒》)這種幻想,當然是不現實的。因此他只能把幻想托之于夢境了。“夢里屏山芳草路,夢回惆悵無尋處。”屏風上的畫幅——山程水驛和通向天涯的芳草道路,這是春天還存在的象征,但象征并不是現實,只要夢一醒,這些就都消失了,要尋覓也是尋覓不到了。
這詞在感情上一波三折,春已去,而且已無可挽留;但是仍希望她留住(“紫紫紅紅,辛苦和春住”);最后是在現實中春已去定,只有在睡夢中還似乎有罷了。李商隱有詩:“微生盡戀人間樂,只有襄王憶夢中。”李煜詞: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一個人對現實生活已無可留戀,只能在夢中尋找他的歡樂,表現了他悲觀主義的觀點。蕙風詞中這類思想感情并不是個別的。我們對此應該作出適當的、歷史的分析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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