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劬·疏影》原文賞析
菊 影
秋無尋處。認碎陰滿地,還共秋住。寄韻籬根,搖月籠云,也是蕭疏風(fēng)趣。有人斜倚闌干角,蕩一片、傷秋情緒。悵十分、瘦盡秋容,化出倩魂如許。
幸未飄零遲暮。更重陽節(jié)近,減盡風(fēng)雨。畫不分明,疊疊重重,橫臥晚涼庭宇。西風(fēng)冷夢吹難醒,但暗地亂蛩煙語。待殷勤、為喚宵燈,移上素屏看取。
歷來詠菊之作甚多,而以《疏影》詠“菊影”的卻屬罕見。此詞劈頭道,“秋無尋處”,四字極突兀,為寫菊影先作了鋪墊,並振起下文,很有點象黃庭堅的《清平樂 》 首句“春歸何處”,只是語氣上有所不同。“認”,看取; “碎陰滿地”,直寫菊影; “還共秋住”,與首句呼應(yīng),意謂秋魂留駐在菊影之中。這三句開門見山,點明題旨。然后筆鋒陡然一轉(zhuǎn),分別摹寫菊影在不同的場所顯示出的不同風(fēng)韻,那寄雅韻于籬根者,仿佛是高士的蹤影,搖曳在月光底下象籠合著的一堆云彩,也自是一種蕭灑疏闊的風(fēng)雅意趣。那斜倚在“闌干角”者,儼然是一位蕩漾著“傷秋情緒”的少女身影,那模樣似在悵恨自己的十分秋容消瘦殆盡。“倩女離魂”是唐陳玄祐所作《離魂記》中的一個故事,見《太平廣記》卷358,講的是衡州守張鎰女倩娘,自幼許婚與表兄王宙,兩相愛慕、后張鎰以女另許他人,王宙恚憤,買舟赴京,夜半倩娘忽至,二人急遁往蜀地,凡五年,生二子,遂共歸衡州。而張鎰家中另一倩娘病在閨中已數(shù)年,兩女相見,翕然合為一體。這里用“倩魂”來比喻裊裊婷婷、纖細瘦弱的菊影,可以說是再恰當不過了。作者用虛物實寫的手法,使虛實相生,實里透虛,把那虛幻的菊影繪聲繪色地描摹出來,真可謂曲盡菊影的神韻。
下片則從不同側(cè)面烘托菊影的風(fēng)姿。“幸未飄零遲暮”句說明菊尚未凋,影猶未殘,還是繁英滿枝時的影象。“更重陽節(jié)近,減盡風(fēng)雨”二句緊連上句,“更”字承上句“幸”字而言。古人常在重陽時節(jié)登高、賞菊,唐人孟浩然《過故人莊》云:“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但重陽時節(jié)又常因風(fēng)雨壞人雅興,宋人潘大臨《題壁》云: “滿城風(fēng)雨近重陽。”此處說: “重陽節(jié)近,減盡風(fēng)雨。”這對盛開的菊花和賞菊的雅士來說,自然值得慶幸,故云“更”。這句不僅點明了時序,同時也表達了詞人欣賞菊花姿影時十分欣喜的心情。“畫不分明”以下五句,著重寫暮色蒼茫中模糊的菊影。“疊疊重重”,言影之重疊交錯; “橫臥晚涼庭宇”,參差倒映在晚涼庭院之間。“西風(fēng)冷夢吹難醒”,是說瑟瑟西風(fēng)也吹不醒它的冷夢。這里有兩層意思: 一是菊影在西風(fēng)中冷寂無言,一是菊蕊尚未全放。古人詠菊花云:“冷艷幽香,輕紅淡白,占斷西風(fēng)里”(宋劉克莊《念奴嬌·菊花》)。這里是寫暮色黃昏中的“菊影”,故不言其色,而言其夢。稱菊夢為 “冷夢”,深得菊花之風(fēng)神,可謂警絕。“但暗地亂蛩煙語”,宋范成大有詩云: “荒煙暗白道,行行亂蛩響。”亂蛩指蟋蟀類的秋蟲,煙語謂各種秋蟲在荒煙中竊竊私語。這里借“晚涼庭宇”、“西風(fēng)”、“亂蛩”等景物的烘托,極寫菊影在秋聲暝色之中特殊的風(fēng)致。結(jié)句“待殷勤、為喚宵燈,移上素屏看取。”承上“畫不分明”而來,猶如點睛之筆。上面一系列昏暗模糊景象的描述,盤馬彎弓,都在積攢力量,全為這看得分明的最后一筆著色。“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此處為殷勤喚取宵燈照映,則菊影被移向素色屏風(fēng)之上,看得何等分明,菊影越發(fā)顯得綽約多姿,蕭疏有致。詞人愛菊之情,也因這結(jié)尾處的“宵燈”而更加分明。全詞純是詠物,然而能將虛幻的菊影寫得如此細膩妥帖、形神兼?zhèn)洌瑢崒匐y得,況且在描摹菊影之中,作者之風(fēng)韻、情趣,亦略可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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