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思
柳黃未吐葉,水綠半含苔。
春色邊城動,客思故鄉來。
題目《邊城思》,既交待了地點:邊城;又交待了中心,即寫作者之思。后面詩文,也正是按這個脈絡去寫的。前三句,寫“邊城”,主要是寫邊城之景;后一句寫“思”,抒客思之情。《邊城思》與后面詩文,成為一種巧妙的總說與分說的結構安排,以題目作為全詩的綱,頗具匠心。
前三句,寫邊城之景,作者著意點染邊城春色。
如果想用寥寥幾個字就把一幅早春的秀麗景致展示在人們面前,那非得使文字深得神似之美不可。所謂得神似之美,其要徑就是抓住事物特征。
作者首先抓住了早春景物的色彩特征。
“柳黃”,寫出了柳葉苞芽的稚嫩。古人形容早春季節亦多借草木屬文。有的以比喻來摹物,如, “細柳如煙”,寫柳色的疏淡;有人寫“草色遙看近卻無”,寫顏色的隱約。這些都是從遠處觀望的飾潤之詞。近觀則歷歷在目,不得有朦朧之語,象“如煙”、 “遙看近無”等朦朧美感亦不可得。如此,則“黃”字十分準確,雖沒有浪漫色彩,但質樸傳神,別具風格。就象一葉可以知秋一樣,這里,一句“柳黃”也可以使人知春。 “柳黃”巧妙地交待了季節正值早春時候。
“水綠”,寫出了春水的瀲滟之姿及照人色彩。
“水綠”與“柳黃”相映生輝。 “水綠”,強調了春的明媚與光彩, “柳黃”,則強調了春色的新鮮、淡雅,這些使人傳神地感到了春天色彩的豐富內涵。
作者特別重視把握事物狀態的程度,以傳早春景色的神采。如“吐葉”前冠以“未”字,寫出了早春之柳樹,柔條依依迎風、郁滿生機的神韻; “含苔”前著以“半”字,寫出了苔綠初生、春意方興的風采。 “未吐葉”、 “半含苔”句中的“未”和“半”,好就好在它們蓄藏著一種壓抑不住的郁郁生氣,有一股方興的銳氣。這種生機、銳氣,正是一切早春景觀的神韻所在。
想以少數字,表達復雜的內容,非有煉字功夫不可。 “春色邊城動”的“動”字,即顯示了煉字的功夫。
“春色邊城”如何?只用一字概括其內容, “動”字是再好沒有的了。這和名句“紅杏枝頭春意鬧”的“鬧”字,有異曲同工之妙。
妙就妙在“動”和“鬧”,沒有用形容詞,而是用了動詞,它賦予“春色”、 “春意”以生命。 “春色”的邊城之“動”,使人感到整個大自然復蘇中的萌動,諸如柳漸吐葉,苔漲綠池等,其所含蓄的具體內容,是極其豐富和難以盡言的。宋祁的“春意”之“鬧”,與何遜的“春色”之“動”,其相殊之處: “鬧”,言仲春時節; “動”,言早春時節。動,強調的是內在的暗勁,生機郁郁欲發; “鬧”,概括的是外在情境,紅杏競開,爭鮮斗妍。
“鬧”與“動”字,各盡其妙。宋祁的《玉樓春》,就因為有這么一句詞,就得了“紅杏尚書”的美名, (按,宋祁曾官工部尚書)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 “‘紅杏枝頭春意鬧’,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 “春色邊城動”,也是如此,一“動”字,而境界全出。
三句寫景,很有章法。第三句,是對第一、二句的總括。一、二句是具體寫,細致地寫;第三句則是概括地寫,全面地寫。第一、二句是“點”,是“個別”;第三句則是“面”,是“一般”。從個別到一般,形象地表現了萌動而漸漸點化于天地之間的春色。
最后一句,寫客思之情。
前三句,寫早春的秀媚,倏然一轉,心情陡然黯淡下來,去國懷鄉之思,驀然升于心頭, “客思故鄉來”,因為思想起故鄉的山水、親人,異鄉作客之悲,才在心中蕩漾起來。對良辰美景,而竟不能移游子之思,足見客思彌堅,故鄉之愛堅不能奪。這種客思,這種深摯的故鄉之愛,正是借前三句寫景,反襯出來的。這也正是作者前三句以景鋪開的用意。
何遜的小詩,對仗十分工巧。特別是后面兩句, “春色邊城動,客思故鄉來。”句式奇特,兩個名詞接一動詞,這個動詞用得實在好,只有用了動詞,才能點化全句。春色“動”,客思“來”,名詞概念借助動詞, “活”了起來,有了生命和動感。結句,不說客思跋越關山,向故鄉飛去,而說從故鄉飛來,語出新境,富于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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