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眷招提四面山,羨師終日掩柴關。
憑闌人語風煙上,乞食僧來紫翠間。
萬木深藏云泱莽,一溪空鎖月彎環。
十年不踏門前路,只遣松風送我還。
讓我們先從詩題談起。上人是對僧人的尊稱。《摩訶般若經》:“何名上人?佛言:若菩薩一心行阿耨菩提,心不散亂,是名上人。”迪上人不詳,但肯定是位一心修行的高僧。世人對品行高潔的佛教界人士確實敬佩、尊重。詩題中 “謁”字正表明詩人對迪上人的尊敬之情。本詩重點不是寫拜謁的過程,而是重在表現對迪上人的羨慕、敬重之情。大約作于后期閑居之時。
首聯精煉地描寫了迪上人修行之處。在重山疊嶂的四面環抱中,有一座佛寺,幾行房屋構成了院落,整天柴門緊閉。招提是佛家寺院的別稱。柴關猶柴門,然而更有深意在。佛教徒閉門專心結期修禪,斷緣絕俗,稱閉關。那么這兩句詩就形成了三重關隘: 山是自然的關,使山里山外隔絕; 寺院是建筑的關,使寺里寺外隔絕; 最后是心靈的關,使心里心外隔絕!這個小天地、小世界恰好是靜心修行的絕妙去處。詩人已喜不自禁地表明了自己的羨慕之意,“羨”字是否有追隨其后的意思,自可認真體會。
頷聯接著從其他角度襯托寺院的幽靜愜意。依著欄桿的人說話聲傳到空中,愈發顯得原本的寂靜無聲; 到山外乞食而歸的和尚,從山間走來,似乎此處原來難得見個人影。紫翠:形容山色。這一聞一見,愈襯山寺之靜: 突然響起的人語聲打破寂靜,直上風煙,在空中飄蕩; 偶然出現的乞食僧進入詩人視線,提醒人們這里生活著一群素衣淡食的僧人。人語僧影好像把終日掩的柴關打開了,山上山下,寺里寺外,似乎通了。幽靜之中又充滿生氣,似為無人之境,實是有人之境。
頸聯轉為純粹寫景: 萬木崢嶸,林海與云海融為一體,無邊無際,給人以無限廣闊、無限深邃之感; 一溪泉水映出半圓的月牙兒,給人雅素清淡,如絲如韻、悠然不盡之感。晝夜兩幅畫,前幅闊大雄渾,后幅纖巧空星,兩種風格,都是美景。山林溪水之美,云氣月光之美,是純自然的無人之境。然而這無人之境又是人發現的。一切景語皆情語。從日夜變幻的美景中,我們更深刻地認識了選擇它、欣賞它并愿終老其間的迪上人。這里既有迪上人對美景的欣賞之情,又應有詩人自己羨慕向往之情。通過這一美景的描寫,我們也隱然可見在詩人與迪上人這一俗一僧的心靈深處有相通之處。借景抒情,手法確實高明。
與首聯“羨師”相配合,尾聯直接贊揚了迪上人的高尚品格和對詩人的純真友誼。詩人在下山的途中,聽松濤聲聲,似乎還沉浸在與迪上人講禪論道的禪悅中。迪上人一心修禪,閉關十年,沒踏出寺門一步,但此時,詩人雖在下山路上,卻覺得與迪上人心貼得那么近,那么緊。似乎那輕抹過松樹頂端的清風,正是迪上人為了送詩人下山而特意派遣的。“遣”字用得生動形象,活靈活現,更顯出迪上人修行之高,其功力簡直可以調遣松風。松風在這里顯得非常有情有意。風過松林,造成的聽覺形象是松濤陣陣,風聲像海濤由遠而至,蕭蕭颯颯; 造成的視覺形象是青松俯首送客,松林依依多情; 造成的感覺形象是風似綿綿耳語,松如默默牽衣。松風充分表達了迪上人對詩人的情意。如此情景,何等動人! 晉朝廬山東林寺高僧慧遠,屏居東林20年,足不入市,每次送客僅送到寺前虎溪橋邊,千百年來傳為美談。迪上人“十年不踏門前路”,比慧遠大師毫不遜色;而“遣松風送我”的本領,似乎又較之略勝一籌。
贊人又不直接寫人,遺貌取神,繪境顯情,以物襯人,是這首詩最大的特點。飄然欲仙的迪上人也最適合用此法來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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