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永康·百字令》原文賞析
七盤關
七盤高處,看芙蓉千仞,凌空如削。耿耿誰將雙劍倚,疑是巨靈曾擘。片石危撐,懸崖中斷,一線天疑裂。蒙蒙溪霧,哀猿啼出林隙。
只愁窟底蛟龍,波濤咫尺,雷雨鳴金鐵。隔樹呼倀風正怒,吹冷一鞭秋色。秦蜀遙分,河山終古,斜日茫茫白。今宵月冷,又聽何處羌笛。
這是一首登臨之作。七盤關,在四川廣元縣與陜西寧強縣交界處的七盤嶺(又名五盤嶺) 上,為川、陜間重要關隘之一。明末李自成率起義軍由陜入川時,曾取道于此。
上片開門見“山”,先從“七盤高處”寫起,凌空著墨,氣宇不凡。接著以一“看”字統攝,分寫幾組景物。“芙蓉”謂山峰形似芙蓉,如廬山、華山、黃山均有蓮花峰之類。“千仞”、“凌空”寫其高,“如削”寫其直,山峰之險峻陡峭,已可概見。又有兩峰形似雙劍,彼此倚靠,好似巨靈剖分而成。“耿耿”,明貌,形容“雙劍”寒光閃閃。“巨靈”,古代傳說中擘開華山的河神。《文選》張衡《西京賦》: “綴以二華,巨靈赑屃。高掌遠蹠,以流河曲。”薛綜注: “華,山名也。巨靈,河神也。巨,大也。古語云:此本一山,當河水過之而曲行。河之神以手擘開其上,足踏離其下,中分為二,以通河流。”兩句先以 “誰將”設問,次以“疑是”作答,表達了對于自然奇特造型的驚異之情。還有一處,“懸崖中斷”,僅靠“片石危撐”,壁立雙峰間留下一線之天,好似天被裂成了兩半。幾組景物,大抵皆“高處”所見,作者自關上下行,漸行漸低,最后寫到溪谷景象。溪谷被霧氣籠罩,一派迷蒙,只聽見陣陣猿啼聲從樹叢中傳出。《水經注·江水》云: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凄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這里“哀猿啼出林隙”,情景略與之類似,既為闃寂森羅的險峰深谷增添了幾分生氣,也為之涂上了一層令人心悸魄動的悲涼色彩。
過片以“只愁”領起,為下文奠定了感情基調。接著以 “窟底蛟龍”、“隔樹呼倀”兩組畫面,渲染出一種神秘蕭森、險惡可怕的氣氛。曹操《苦寒行》: “熊羆對我蹲,虎豹夾路啼。”杜甫《石龕》詩: “熊羆咆我東,虎豹號我西。我后鬼長嘯,我前狨又啼。”皆寫山行可怖,前后左右,無非異物,可與此參讀。“倀”,迷信傳說,被老虎咬死的人變成鬼,又去引誘人給虎吃,這種鬼叫做“倀”。“秋色”點明時令。“秦蜀”三句,又放開眼界,回應開頭,寫七盤關的地理位置。“河山終古”見出歷史悠久,“斜日茫茫白”,刻畫出一幅類似“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的圖畫,見出景象的雄渾磅礴。最后以“今宵”二句作結。秋夜本來清涼,兼以“月冷”,又兼以不知何處傳來的羌笛之聲,使整個畫面更加冷落凄清。一個“聽”字,含蓄地點出畫面中伶仃側耳的作者形象,使情景妙合無垠,透出無限寂寞之意、悲愁之情。
李白《蜀道難》云: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非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七盤關也是秦、蜀間的要道,詩人擔心如果所守非人,一旦有變,就會像豺狼一樣吃人。這首詞勾畫七盤關奇險景象,隱寓憂患之情,情思與《蜀道難》類似,不過顯隱不同而已。其時朝政腐敗,局勢動蕩,作者胸懷抑郁,在京師時,即曾邀張之洞等人賦古樂府《行路難》十余章,隱議時事,這首詞有所寄托,實非偶然。
全詞頗精于取舍和刻畫,讀來歷歷如繪,宛如親歷其境。自峰顛而谷底,自白晝而黑夜,景物隨著足程前后、時間推移次第展開,也頗井然有序。尤善融情入景,借景抒情,從而形成了既悲壯奇崛、又含蓄蘊藉的藝術風格,體現出作者“寄托遙深,哀而不怨” (陳繼聰《忠義紀聞錄》引《養自然齋詩話》) 的創作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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