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琦·惜紅衣》原文賞析
訪姜白石葬處
漢渚羈愁,苕溪浪跡,野云誰識? 舊說西塍,吟魂寄幽宅。斜陽蔓草,空悵望、春風詞 筆。凄憶,香暗影疏,掩梅花仙魄。
漂零楚客,抔土長留,湖山恣游歷。繁華夢去,故國已無覓。好囑小紅珠淚,莫向冷楓啼濕。怕洞簫清怨,吹咽六陵秋色。
姜白石即南宋著名詞人姜夔,號白石道人。他不僅詞作成就斐然,影響深遠,而且品格孤高,不茍于世,深為后代文人推崇。本詞以憑吊白石墓葬時之聯想,極頌姜夔的人格和才思,抒發感慨榮衰之情愫及向往故國之幽思,情真意切,動人心魄。
詞作開頭以廖廖數語概寫白石其人、其詞、其墓。“漢渚羈愁”兩句寫白石生平。“漢渚”即漢陽。“苕溪”,水名,在浙江湖州,因夾岸多生苕花得名。姜夔祖籍江西鄱陽,年幼孤貧,曾從其姊羈住湖北漢陽,年長即往來長江中下游及江淮間,晚年多住湖州、杭州一帶,過著放浪山水、遨游公卿的生活。“野云”句寫姜夔其人與詞。姜夔繼承北宋周邦彥格律精嚴的傳統和雅正詞風,揚棄其俚俗、軟媚之不足,自成造境峭拔、結體清空、色調冷艷的清剛一格,在其后八百年詞壇上影響極大。南宋張炎在《詞源》中稱姜夔詞風如“野云孤飛,去留無跡”,盛贊姜夔詞作成就。開篇三句,約略明快,要言不煩,既對白石作精當概括,又暗示“訪姜白石葬處”之由,為下文寫景抒情張本。“舊說西塍(chéng)”兩句,扣題點白石葬處。“西塍”即“西馬塍”,在杭州西郊。“幽宅”指墳墓。據說姜夔晚年寄住杭州,景況凄慘,死后賴朋友吳潛之助方下葬西馬塍。接下來“斜陽蔓草”句緊承“舊說”寫景: 而今展現在眼前的西馬塍已是一片茫茫的荒蕪野草,在夕陽斜照里顯得凄涼不堪,姜墓淹沒在荒草中難以找尋。這一切怎能不使人潸然淚下! “空悵望、春風詞筆”就是這種感情的自然流露。姜夔名作《暗香》中有“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句,用南朝梁詩人何遜之典,慨嘆年老才盡。這里借“春風詞筆”代稱白石。“空悵望”三字,既寫作者因姜墓難尋而“訪”成“空”的失望神態,又表達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的感慨。一唱三嘆,凝重深沉。“凄憶”承上句寫對姜夔的追憶。“香暗影疏”為姜詞“暗香”“疏影”倒文,暗喻憑吊之意。這里也是借詞中所詠梅花喻白石。夔終身不仕,周旋于士大夫間,過著飄泊不定的游士生活,但他性潔孤高,不夤緣權貴,仰人鼻息,這與梅花傲骨凌寒,孤芳自賞極為相似。作者以物寫人,含蓄雋永,既以梅花喻白石,又有以梅自許含意。
過片后,詞人用浪漫手法,進行豐富的想象和聯想,融眼前之景和古人之事于一體,借寫姜夔魂兮歸來,重游故地的感慨,抒發自己對故國的思念。“飄零楚客”承“羈愁” “浪跡”,指姜夔西塍仍在,墓地依稀。都城臨安(杭州) 當年的繁華景象早已不復存在。最后四句,又緊承“故國已無覓”,直接抒寫憑吊白石的悲愴情思。小紅,婢名。據陸友《硯北雜志(下)》載,宋光宗紹熙二年(1191)冬,夔往蘇州訪詩人范成大,應范之請作《暗香》、《疏影》兩詠梅詞,范為之傾倒,遂以婢女小紅相贈。是年除夕夜,夔冒大雪攜小紅返湖州,過垂虹橋,賦詩,有“自作新詞韻最嬌,小紅低唱我吹簫。曲終過盡松陵路,回首煙波十四橋”,十分得意。后夔客死杭州,小紅業已遠嫁,所以蘇泂《到馬塍哭堯章》詩說: “幸是小紅渠已嫁,不然啼損馬塍花。”這里是化用掌故,意思是,應勸說小紅不要過度悲傷,讓痛悼親人的珠淚,掩沒自己冷楓故國的哀思。“冷楓”是應上片之景,再點環境。薩都剌有詩曰: “斜陽照冷楓。” “六陵”為南宋帝后墓,在紹興,詞中借代南宋故土。作者用“小紅珠淚” “洞簫清怨”之典,唱出激越的悲涼之音。姜夔生前嘗制《揚州慢》曲,寫江淮國土因異族入侵遭兵燹之災后的荒蕪景象,唱出催人淚下的“黍離之悲”。此詞感物傷時,寄意何其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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