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錢載·梅心驛南山行》原文賞析
塢里秋田?稏平,田分澗水逐人行。一行白鷺干于雪,落向松梢正晚晴。
錢載有一雙擅于丹青的妙手,常常能使小詩如畫。
梅心驛,安徽舒城的一個驛站。詩人于乾隆十二年(1747)游安徽舒城時作此詩。他通過對秋田、澗水、白鷺、青松的描寫,表現了自己高潔真率、清新活潑的襟懷。
塢,指四面高中間低凹的山地。?稏亦作“罷亞”,稻搖擺狀,亦作稻名。杜牧《君齋獨酌》:“罷亞百頃稻,西風吹半黃。”辛棄疾《水調歌頭》詞:“一水將綠繞,?稏不勝秋。”查慎行《立冬后二日》:“映帶丹楓?稏村。”均寫秋田稻禾。梅心驛,地名甚美,頗易撩人詩思。詩人在梅心驛南山中行走,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充滿了生機。秋田里金黃的稻浪,隨風微微擺動。由于稻禾茂密豐壯,看去平整喜人,預示著一個豐收季節的到來。詩人心中為豐年之喜漾動,看自然界的萬物,便都顯得活潑。“田分澗水逐人行”,寫澗水如有生命,依依戀人,實因詩人心波猶如澗水,清明活潑,生意盎然。后兩句:“一行白鷺干于雪,落向松梢正晚晴。”既是對大自然美景的描繪,也是詩人心境的寫照。
白鷺,水鳥名,又名鷺鷥,因鷺之胸背部羽毛毿毿如絲,故名。白鷺體形一般皆高大而瘦削,嘴皆強直而尖,頸與足較長,常活動于河湖岸邊或水田、澤地。鷺與鶴有某些相似之處,飛行、降落、直立、行走,都顯得相當優雅,予人以美感。因此,詩人、畫家,常以白鷺入詩、入畫。《禽經》云:“采寮雍雍,鴻儀鷺序。”張華注:“鷺,白鷺也,小不逾大,飛有次序,百官縉紳之象。”《詩·周頌·振鷺》云:“振鷺于飛,于彼西雍。”《詩·陳風·宛丘》云:“無冬無夏,值其鷺羽”,“無冬無夏,值其鷺翿”。陳與義《蒙示涉汝詩次韻》云:“知公已忘機,鷗鷺宛停峙。”陸游《烏夜啼》云:“鏡湖西畔秋千頃,鷗鷺共忘機。”知道了這些,再來看錢載這首詩,便易得其妙。
錢載是一個具有鮮明個性的人,“襟情蕭曠,真率自為”。(王昶《蒲褐山房詩話》)“先生吟詩,多率真任意,有夫子自道之樂”。(袁枚《隨圓詩話補遺》)這首小詩,寫梅心驛,寫稻浪,寫澗水,寫白鷺、青松,一切景語皆情語,都是詩人的“夫子自道”。詩中,一行比雪還潔白的白鷺,從天空中有次序地飛來,落在蔥蘢碧翠的青松的高處,背景是夕陽紅暖,清亮明凈的天幕,黃金的稻浪,閃亮的澗水,且地處梅心驛,這一切,構成了一幅光明鮮美的圖畫。詩人的心,也梅心芳潔,明麗光鮮,頗得大自然的機趣。讀者試靜坐品味,稍加想象,便不難想見其圖景,得其意象。
干于雪,意謂像雪一樣白,但卻干燥不濕,故益顯其白。楊萬里《病中夜坐》:“病身不飲看人醉, 干雪無端上鬢來。”這種造語方式, 用筆拗折, 力追險澀, 頗能得宋詩中黃庭堅一派 “瘦硬” 之妙。
杜甫《絕句》詩中也寫過“一行白鷺”: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杜詩中“黃”、“翠”、“白”、“青”,諸色并用,繪出一幅美景。詩人是從室內向外看,是以靜觀動。他從“窗”與“門”兩個取景框中取景,兩點黃,一線白,背景是大片的青天,大片的白雪,大片的水面。杜甫的 “一行白鷺”是往上飛,將要飛出取景框外。錢載的“一行白鷺”是往下飛,自畫外飛來,飛向蒼翠的“松梢”。錢詩的背景是大片的稻田 (黃),大片的蒼穹(青),被“田”分取的許多道“澗水”,閃著一道道亮光。白鷺下飛,散落于松梢,于是,一抹碧“綠”上顯出斑斑“白”點。也許晴空中還泛著些夕陽的淡紅。詩人行于南山,澗水逐人,一路看來,他是以動觀動。杜、錢這兩行白鷺,各有其美,皆富于畫意。《昭代名人尺牘小傳》評錢載詩: “精深于杜、韓、蘇、黃,脫去蹊徑,自名一家。”看來不是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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