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濂·西江月》原文賞析

題 情

有恨不隨流水，閑愁慣逐飛花。夢魂無日不天涯，醒處孤燈殘夜。

恩在難忘銷骨，情含空自酸牙。重重疊疊剩還他，都在淋漓羅帕。

這首詞以閨中女子口吻訴說刻骨的相思。

“有恨”二句，開篇點題，言閨人相思之深久。當年情人遠離，舉帆揚棹。閨人的一腔相思與怨恨，亦逐流水而去，分別愈久，相思愈長，怨恨亦愈深。怨到極點，便正話反說。“有恨不隨流水”，正是思戀之極、無計擺脫的反語。從主觀上，閨人也想把自己從這痛苦的感情漩渦中超拔出來。然而，面對“飛花”片片，又不禁涌來重重愁緒。這種因花而起的“閑愁”，由來已久，并非一時。《古詩十九首·冉冉孤生竹》云：“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過時而不采，將隨秋草萎。”花落花飛，總是容易使少女、少婦們發出年華流逝、青春難再的愁嘆。更何況，情人遠離，獨處閨中，這種“閑愁”便來得更為強烈、持久，日夜思念，繼之以夢，“夢魂無日不天涯”，從正面言明相思之苦。閨人夜夜“夢魂”，無不追逐“天涯”游子。多少次夢中驚回，才知道是一場幻覺，惟有孤燈相伴，寂寞凄涼。閨人明白相思無益，而內心深處的情感，則永遠是“剪不斷，理還亂”。上片首二句寫白日，后二句言夜晚，反面正面，反復訴說，閨人無時無刻，不被別情所苦擾。

下片首二句回顧相聚時的恩愛情深，對比眼前的凄苦景況，說明相思之苦的原因。“銷骨”，指悲傷愁苦到極點，形容枯瘦。“酸牙”，指強吞淚水的感受。當年兩情相悅，恩恩愛愛，至今難忘。每當思戀舊情，令人悲傷欲絕，黯然銷魂; 吞聲咽氣，強忍淚水，但這一切都是徒勞，閨人在感情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更多的時候，欲忍不能，淚水漣漣。“重重疊疊剩還他，都在淋漓羅帕。”情感充分爆發出來。不盡的淚水是用來還報情人當年對她無比的恩愛。從閨人今日“重重疊疊”的淚水，可以想見往日兩人真摯深情的相愛，一語雙關。讀者熟知，《紅樓夢》安排寶黛戀情，有絳珠草還淚神瑛侍者，報灌溉之恩一說。這首詞結句奇妙新穎的構思，與之極為相似。

這首詞有兩方面特色值得注意。其一，故作“決絕語”取勝。“小詞以含蓄為佳; 亦有作決絕語而妙者”(賀裳《皺水軒詞筌》) 。該詞上片言“有恨不隨流水”，下片言“重重疊疊剩還他”，皆以“決絕語”寫思戀之深長，心情之痛苦。較之“欲說還休”的小詞，自有一種回味無窮的含蓄。其二，不用典故，“獨出清裁”，造語自然。“銷骨”、“酸牙”等，頗有新意。說明詞人努力創新，又將其熔鑄到自然流暢的風格之中。全詞情真意切，纏綿悱惻，為有明言情小詞之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