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琇·西江月》原文賞析

鏡里雙蛾時蹙，枕邊香淚長拋。鄰姬無事愛吹簫，不管旁人潦倒。露下野蓮有子，風涼秋燕離巢。銀河千丈也填橋，天上原來恁巧!

這是一首閨怨詞。上片四句分兩層。第一層描寫女主人翁對鏡的愁容，獨守空床的凄苦。“雙蛾”，指雙眉。“鏡里雙蛾時蹙”，是說這位思婦面對妝鏡，總是愁眉不展。也許她與愛人離別獨居，已無心妝扮，只是面對妝鏡，時時為自己朱顏憔悴而悲戚。“枕邊香淚長拋”，說明她獨守空床，淚水伴她度過了無數不眠之夜。這兩句直接寫思婦的形象，表現了她在離愁別恨煎熬下的精神狀態。

第二層筆鋒一轉，由鄰姬的簫聲，引出思婦的一段怨尤。鄰姬吹簫，本不干她的事，但吹者無心，聽者卻有意。或許這簫聲竟使她聯想到古代傳說中仙人簫史和秦女弄玉因簫結緣，終至雙雙駕鳳飛去的愛情故事。但在這潦倒孤獨之際，這種聯想無疑只會進一步攪動她的愁思，給她精神上以更大的刺激，仿佛這鄰女是故意同她作對，于是竟將無名煩惱怪罪到鄰女身上。這兩句巧借鄰姬的簫聲襯墊，將思婦的心理活動展示得十分細膩。

下片四句，亦分兩層。第一層略作頓挫，蕩開一筆寫景，并點出季節。霜露下，蓮結子，風漸涼，燕離巢，都說明這是初秋時節。閨怨加上秋悲，更是愁上加愁了。這里寫到“野蓮”、“秋燕”兩個景物，也有點染思婦怨情的作用。“蓮”與“燕”兩個意象在古代詩歌中常與愛情有關。古樂府有“乘風采芙蓉，夜夜得蓮子”(《子夜四時歌》)之句，正是表現男歡女愛。而燕子喜雙宿雙飛，人稱夫妻為“燕侶”。蓮子與燕子都極易引發愛情的聯想，從而也就加深了思婦的怨情。且梁上燕子離巢而去，使她失去了孤獨中的唯一伴侶，則越發使她感到孤獨凄涼了。

最后兩句又是一層。突然寫到天上的銀河，似乎與上面兩句脫節，但卻有內在聯系。蓋因初秋景色，想到七夕將至，分居銀河兩側的牛郎織女就要鵲橋相會，這就更加引起思婦的怨愁。古代吟詠牛郎織女的詩詞很多。“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古詩十九首》)，是表現他們隔離的痛苦。“歡娛未繾綣，倏忽成離異”(梁王筠《牽牛答織女詩》)，是惋嘆他們相逢的短暫。秦觀的“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鵲橋仙》“纖云弄巧”)，翻出新意，表達了短暫而珍貴的戀情得以實現時的陶醉。李清照的“星橋鵲駕，經年才見，想離情別恨難窮”(《行香子·七夕》)，將心比心，以自己的孤獨處境對牛郎織女會期短而離愁長表示同情。而這首詞卻與前人都不同。它以人間思婦之心，羨慕天上那神奇巧妙的鵲橋，語氣中流露出對牛郎織女相會的妒嫉。牛郎織女雖有千丈銀河終年相隔，但畢竟能在這七夕之夜渡橋相會。而地上這位思婦卻仍舊孑然獨處。這就表現出她的離愁別恨，原來竟是比牛郎織女更深，更值得同情。

全詞含蓄蘊藉，不著一“愁”字、“思”字，卻將思婦的愁思表現得淋漓盡致。詞句間似斷實連，生動逼真地展示出思婦跳動的心理活動過程，在眾多寫閨怨的詞中有一定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