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璹·秦樓月》原文賞析
寒仍暑,春來秋去無今古。無今古,梁臺風月,汴堤煙雨。水涵天影秋如許,夕陽低處征帆舉。征帆舉,一行驚雁,數聲柔櫓。
征人傷別,為傳統詩詞的習見主題,這首詞在表現上卻能別開蹊徑,把不勝依依的綿邈深情和縱覽古今的哲思結合起來,在離情別緒中又見高遠之致,從而開拓出新的境界。
詞的上片純以議論出之。先就時空變遷之有恒和無常發出絕大悲慨,而將惜別的具體場景置于此宏闊的背景之下,遂使全詞先聲奪人,起勢便自不凡。上片中兩見“無今古”。前一個“無今古”謂四時周而復始運轉之有恒,故不惜將春、秋、寒、暑四季一一點出,以見古今之無不同。后一個“無今古”,意蘊卻轉深一層。所謂“梁臺風月”、“汴堤煙雨”,俱包含了自然和人事兩方面的內容。“梁臺”指漢梁孝王劉武事,據《史記》、《西京雜記》等書記載,梁孝王好營宮室苑囿,嘗作曜華之宮,筑兔苑,其諸宮觀相連延亙數十里,并為復道,自宮連屬于平臺。宮苑地在今河南開封市東南,為游覽和延賓之所,當時名士如司馬相如、枚乘、鄒陽等皆為座上客。“汴堤”指隋煬帝楊廣事,煬帝為南幸江都(今江蘇揚州),于大業年間開汴河筑堤,用垂柳栽于汴渠兩堤上,龍舟所過,香聞百里(據《開河記》)。昔日之梁臺極一時風雅之盛,當年汴堤亦風物繁華如許,而今時過境遷,風流云散,僅供后人憑吊而已。晚唐杜牧有《汴河懷古》詩云:“錦纜龍舟隋煬帝,平臺復道漢梁王。”詩中已將此二事連用,此詞連類并舉,旨趣更見深曲。以屬于自然的恒久長存的“風月”、“煙雨”視之,則人世正如梁臺、汴堤所關涉的具體情事一樣,倏息易逝,變化無常,此又古今之無不同者也。是則詞中兩見“無今古”,乃以時間之長流不息襯托出人生短暫的悲感。而以本來就易于消逝的人生,卻偏多離別之苦,則此境此情,又何以堪!由此引起下片。
下片寫離別情景,妙在言景不言情,而情之所寄于言外得之。首二句點明時、地:時當秋暮,地值水岸。“水涵天影”,寫天光水色之明凈。當此征人首途之際,正值秋日爽朗、風波不起,其中未始不包含對行者此去平安的寬慰和祈愿。“夕陽低處”語兼比興,所謂“落日故人情”(李白詩句),所謂“斜暉脈脈水悠悠”(溫庭筠詞句),均以夕照為比興,表現不勝依依之情意,用筆在有意無意之間。末三句按動作發生的順序而言,本應為帆舉——櫓響——雁飛,作者卻將后兩者顛倒過來,除了聲律上的考慮之外,還有一箭雙雕的妙用:一則以雁行緊接“征帆”,喻游子遠去;二則以櫓聲收尾,取其余音裊裊之效。雁行長空,和首句的“水涵天影”呼應成一派空闊的畫面;櫓聲輕柔,又共次句的“夕陽低處”透露出無限低回的眷戀情懷。下片在視聽交錯、抑揚有致的寫景中,自具深情遠韻。
全詞著墨無多而情滿意溢,議論時思接千載,有觀古今于須臾之概;寫景時神與物游,剎那間又柔情如水。思遠情切,堪稱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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