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臨江仙》原文賞析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這首詞是楊慎的晚年之作，選自他的《廿一史彈詞》。楊慎謫戍云南，是“永遠充軍煙瘴”。七十歲時返蜀，仍遭械押還戍。他在云南三十多年，投荒多暇，于書無所不讀，著述極多。《廿一史彈詞》是他寫的一部歷史通俗讀物。他以正史的史實為題材，鋪寫歷代興亡之跡。宋翔鳳說他“字挾風霜，調鏗金石”，多所寄托。全書分為十段，一“段”略似一“回”，故原名為《歷代史略十段錦詞話》。這首詞是第三段《說秦漢》的開場詞。清初，毛宗崗父子取之置于《三國演義》的卷首，因而傳播極廣。

這首詞不同于詠懷古跡，觸景以生情而是述史興感，寫歷代興亡引起的人生感慨。上片“滾滾”兩句，化用成句，言長江浩浩蕩蕩向東不停地流去，隨著江水(時間)的流逝，歷史上許多英雄人物都象沙礫一樣，被浪花蕩滌一空。江水滔滔，歷千古而不息，而一代風流人物卻早成過眼煙云。這一歷史現象引起了詩人的沉思。“是非”句，是詩人反思的結論： 與歷史長河相比，英雄人物的功業(yè)是十分渺小的。歷史上的風云人物，無論是“是”是“非”，是“成”是“敗”，到頭來都轉眼成空，一樣長眠地下，只有長江是亙古長存的。詩人最后以“青山依舊”喻宇宙的永恒，以“幾度夕陽”，喻人生雖美好但卻短暫，用形象的比喻說明這一人生哲理，結束了上片。楊慎以元輔之子，擢居榜首，一時寵遇，何其盛哉，乃至一朝遣戍，終老南荒，又何其哀矣。因而在歷代興亡的感慨中，也寄寓了他自身的傷感和慨嘆。

下片，敘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自來高潔之士，多托志漁樵。“白發(fā)漁樵”二句，既為當時詩人真實生活的寫照，也是借江渚漁樵以明志。既然歷史無情，“是非成敗”轉眼成空，因而不如寄情山林，與秋月春風為伴。一個“慣”字，點出詩人漁樵生活過得已很久，習以為常了。“一壺濁酒”句，寫漁樵生活的情趣。“濁酒一壺”，言酒雖少，但他們相逢卻“喜”。這表明他們襟懷淡泊，別有會心樂事。最后兩句，寫白發(fā)漁樵的思想高潔。他們把歷代興亡當作笑料談資以佐酒，把古今的“是非成敗”都付于漁樵唱和之中，表現了一種鄙夷世事的曠達灑脫。詩人終老窮荒，心懷悲憤，常以莊老思想以求自我解脫。最后終于摒棄世俗的煩惱，站在歷史之上，對歷代興亡表現出了一種徹悟。

這首詞是評說秦漢興亡的，可以說是一篇用詞寫的史論，但是全篇卻并未提到任何英雄人物和具體歷史事跡。前人論詞說：“詞要清空，不要質實。” (張炎《詞源》)這首詞正可以“清空”當之，唯其清空，才有較高的概括性，而給人以豐富的想象和聯想，使詞具有更大的容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