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
杳杳煙波隔千里,白蘋香散東風起。
日落汀洲一望時,柔情不斷如春水。
這首詩是寫由覽春景引起的傷懷,表現出詩人無限的愁緒。
詩的一、二句是寫春江的黃昏景色。夕陽西下,遠望浩渺江波,籠罩在一片幽靜暗淡的煙霧中,飄浮遠去,恍如遠隔千里,使人覺得空間的開闊和春江暮色的悠柔恬美。近處則有生長于淺水中的白蘋香草,盛開著白色的花朵,東風徐起,送來陣陣清香。好一派色香俱全的江南春景!
美景是可以令人爽心的,但也容易勾起許多情思,觸景傷懷。生活坎坷、愁腸郁結的人,尤其如此。詩人由寫景轉入三、四句的抒情。
“日落汀洲一望時,柔情不斷如春水。”第三句是過渡句,表明前二句春江的景色和第四句的詩人愁情,都是詩人于“日落”黃昏佇立“汀洲”(水邊平地)凝望時的感受。同時,第三句又為第四句的抒情作了鋪墊,起到強化感情色彩的作用。尤其是“一望時”三字,帶有注意力的集中性和情緒上的連貫性,從而有力地增強了下一句的抒情性。
第四句中的前二字,一般選注本大抵作“柔情”,系據《宋詩紀事》而來。《寇忠愍公詩集》本作“愁情”。曾為寇準副職的范雍在《忠愍公詩集序》里引錄此詩時也作“愁情”。范還引寇準的女婿文康公王曙的話評論說: “乃暮年遷謫流落不歸之意,詩人感物,固非偶然。時以為文康公之知言也。大約公之為詩,多有此意。”可見,這首詩是作者有感而發的,并非泛詠景物而已。因此,作“愁情”才更符合詩人的心境和詩作的原旨。詩人曾三次入相,又三次罷相,屢遭陷害貶謫,最后遠徙道州、雷州,“流落不歸”。作為一個政治家,他豈能對國家的前程無憂無慮;作為一個詩人,他又怎能對自己的遭際無動于衷!大自然的春江美景反而襯托出社會現實的險惡,香草的芬芳也似反襯了佞臣的奸丑。王夫之《姜齋詩話》說: “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詩人面對一江滔滔不絕的春水,自然要將“不斷如春水”的愁情傾吐出來了。
這種表現形式,化抽象的情思為具體的形象,與李煜《虞美人》詞“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寇詩是首尾呼應,樂景哀情,相反相成,一倍增其哀,所以不僅表現出愁情的綿綿不絕,而且更突出了愁情的深沉、強烈。何況,愁情的內涵比李詞更有價值、更有意義。
這首七絕,以形象包蘊詩意,情韻深遠,頗似唐詩,以至固執地認為“宋人詩不必觀”的明代何仲默(景明),誤認此詩“為唐詩也”(見《升庵詩話》卷十二)。
萊公富貴之時所作詩,皆凄楚愁怨,嘗為《江南春》云云。([宋]僧文瑩《湘山野錄》)
忠愍詩思凄惋,蓋富于情者。如《江南春》……觀此語意,疑若優柔無斷者;至其端委廟堂,決澶淵之策,其氣銳然,奮仁者之勇,全與此詩意不相類,蓋人之難知也如此。([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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