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春霖·角招》原文賞析

壬子正月，游慈慧寺。舟穿梅花林，曲折數里而至。石峰峭碧，沙水明潔，佛樓藏松陰中，清涼悅人。十年后，與郭堯卿復過其地，則夕烽不遠，寺門闃然閉，梅樹半摧為薪，存者亦憔悴如不欲花。堯卿謂，白石正《角招》譜后，罕有和者，曷倚新聲，紀今日事?余既命筆硯，堯卿擊節而歌，蓋凄然不可卒聽也

暮寒際。誰家尚遣扁舟，去看煙水?櫓枝沙外倚。忘卻那回，花下游事。山靈倦矣。漸露出、雙峰憔悴。十里寒香何在?剩千萬樹梅魂，伴銅仙垂淚。還喜。梵王殿址。松梢塔影，陳跡殘僧指。四闌仍畫里。戍角聲聲，當年無此。霜楓滿地。更懶問、歸人歸未。月上西風又起。怕潮落、石橋灣，愁難洗。

此詞作于咸豐十一年(太平天國十一年，1861)，時鹿潭四十四歲。

此詞詞前小敘，敘本事甚詳，與詞文可參證。敘中謂“白石正《角招》譜后，罕有和者”，則更可見鹿潭詞風實近姜白石。

此詞邊敘邊議，起四句提問，以提問起頭。五、六兩句重提往事?！盎ㄏ掠问隆奔赐拢f“忘卻那回”，實際是未曾忘卻，因為既然往事重提，就說明并未忘卻，如果真的忘卻了，那末就不可能再提起“那回花下游事”了。所以這兩句應解為：豈能忘卻那回花下游事。此兩句是回想往事，“山靈”以下五句，則是寫眼前現實。一切都是遭過兵火的景象，連山靈都現出疲倦的樣子，顯得“雙峰憔悴”，寒香飄零。下片筆勢一轉，于極度悲觀失望中，略現喜意。“還喜”以下五句，指風景依舊，寺、塔尚存，四周仍是畫里風光，依稀可以指認?！笆恰眱删?，筆勢頓挫，于依舊昔日風景中，平添了當年所無的“戍角聲聲”，可見軍聲未止，戰火未息，民生可以知矣?！八獥鳌眱删?，忽點詞人心情，面對著“霜楓滿地”、一片蕭瑟的秋景，再也沒有心情問歸人的消息了?！霸律稀本?，奇峰突起，于蕭瑟中忽辟新境，然而“西風又起”，似有“霜風凄緊”之意，于凄涼蕭瑟中，更著一筆。結句妙語雙關，眼前之實景是月上潮落，胸中之心境則是暗愁叢生，觸景傷情，故怕潮落后，愁也無處可洗了。至此一結，余意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