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喧桃李蹊,何妨笑幽草。
但愿保天真,徐共春風老。
王安石始行變法,雷厲風行,朝野向風。一些司馬光原來的朋友,此時也紛紛趨風云之會,到變法運動中,作政治投機去了。司馬光在他的《閑居》詩寫到自己處境的冷寂:“故人通貴絕相過,門外真堪置雀羅。我已幽慵僮更懶,雨來春草一番多。”但是,司馬光終究是一位思想宏通的老政治家,他沒有為此憂愁傷感,而是平心靜氣,甘于寂寞,恬然安然地度著他冷寂的政治生涯。這首小詩,就是反映他的這種生活態度。
詩的前二句:“喧喧桃李蹊,何妨笑幽草。”桃李蹊,是《史記·李將軍傳贊》所引民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縮略說法。這句民諺說:果實存在,則人不期而往,樹下自成蹊徑。比喻一個人行而不言,成績所在,自可感人。詩人反用其意。變法是一場受到皇帝支持的運動,“桃李”就比喻運動給某些投機者帶來的益處。政治投機可以獲益,故天下趨之若鶩,喧喧攘攘,桃李蹊上擠滿了這種人格卑吝的政客。王安石為相之初,司馬光已指出他用人忠佞賢愚不辨的缺點。(《邵氏聞見錄》卷十一)后來與安石分道對立的呂惠卿,弄到北宋破家亡國;列于“六賊”之首的蔡京,也是當初擠到變法的大樹下,嘗到果實的人物。可見司馬光這樣寫,并非全為宗派偏見。他對這一切的態度是冷眼向之,自比幽獨自處的野草。“笑幽草”,是說自處幽僻的野草開出美麗的花朵。“笑”是野花開放的神態,擬之于人,則表明詩人樂觀開朗的心境。這兩句從多個角度對比:言物則一為芳艷之桃李,一為賤陋之小草; 言地則一為紅塵拂面的蹊徑,一為荒僻無人之處;言聲勢則一處喧嚷鼎沸,一處暗無聲息,差異十分明顯。但詩人并不因此而感落寞,“何妨”二字就表現了他坦然的胸襟。
詩的后二句: “但愿保天真,徐共春風老。”則是抒寫他發自內心的愿望。“天真”指野花放于荒陂幽谷,芳姿天然,真趣獨具。《莊子·漁父》: “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把人未受禮俗影響的本性稱為 “天真”。佛家也宣稱人有“真如本性”、“清靜自性”。張華詩:“隱士托山林,遁世以葆真”,王維詩:“陶淵任天真,其性頗耽酒”皆用此意。司馬光當時的生活近于隱士,道家和佛家思想在他頭腦中漸有地盤。他欣賞野花的真趣,欣賞它隨緣生滅,不受拘羈,自得其樂的生活方式,反映出詩人自己遁世葆真的生活愿望。但詩人這里的 “保天真”,還有針對現實的一面。他蔑視那些風派人物,決心堅定自己的立場,保持清貞品質,不受惡濁世風的玷污,以此相伴春風,安享天年。司馬光才識智用不讓荊公,卻一棄多年,致使英雄老于牖下,他的心境當然也有失意沉郁的一面,“但愿保天真,徐共春風老”,又豈非英雄末路,故作達觀的言辭呢!
該詩通篇用托物寓意體,境界生動,意緒幽微,把詩人外放閑處時的心理變化傳寫得極為真切傳神。“何妨”、“但愿”等虛字的運用,加強了詩歌的口語色彩,輕輕道來,十分真切感人。到了宋代,禪宗的思想已深入士大夫階層,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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