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山色水何分,碧鏡澄湖杳渺云。
唯有古人堪羨處,湘妃猶自望虞君。
[賞析]
因古人成詩而發興,別付之詠嘆以寓托一己的情思遐想,在 《明太祖文集》里有好幾首,這是其間較出色的一篇,寄意浩杳,那字句深處輕輕流露著深婉綿邈的韻致,頗異于朱元璋詩雄健酣暢、假氣勢豪縱取勝的一貫作風。
據《舊唐書》卷一一二載,肅宗乾元二年(759)秋,因宦官李輔國等陷害,刑部侍郎李曄貶斥嶺南,途經岳州 (今湖南岳陽) 時,與謫守于此的賈至及詩人李白相遇,三人同游洞庭湖,詩酒唱和甚歡;又元·辛文房《唐才子傳》卷三也說賈至 “嘗以事謫守巴陵 (即岳州),與李白相遇,日酣杯酒,追憶京華舊游,多見酬唱”。李白有《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夜泛洞庭尋裴侍御清酌》和 《陪族叔刑部侍郎曄及中書賈舍人至游洞庭五首》等,皆系此時所作,而最后的一組詩,當為朱元璋此篇之所本,我們在這里存錄其三首,以供二者互相參照:“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天不見云。日落長沙秋色遠,不知何處吊湘君?”(之一)、“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之二)、“帝子瀟湘去不還,空余秋草洞庭間。淡掃明湖開玉鏡,丹青畫出是君山。”(之五)
關于洞庭湖,向來與一個古老的悲劇性傳說聯在一起,使之籠罩著凄愴迷濛的色彩: 大舜娶了帝堯的兩個女兒 (長名娥皇、次名女英),后來舜南巡,途中死于蒼梧之野,二女聞噩訊趕來,自沉于湘江,而“神游洞庭之淵,出入瀟湘之浦”。(《水經注·湘水》)此詩首句由此發生,不過未曾明寫,僅就自然景物的烘托渲染間,以暗示手法牽引出它所含蘊的歷史人事內容,遂透露了那層雖異代相隔、然而卻深長不可掩抑的憑吊意味和悵惘喟慨情緒。按,“蒼梧”,《山海經》第十《海內南經》:“蒼梧之山,帝舜葬于陽,帝丹朱葬于陰”,晉·郭璞注:“即九疑山也。《禮記》 ( 《檀弓》上) 亦云: ‘舜葬蒼梧之野’。”又第十八 《海內經》: “南方蒼梧之丘,蒼梧之淵,其中有九疑山,舜之所葬,在長沙零陵界中”,郭璞注: “山今在零陵營道縣南。”第二句正面描摹洞庭湖水的清澄凈澈, 就像一面碧色銅鏡; 而湖面遼闊深杏, 伴著渺渺白云,四望無際。此處從李白 “淡掃明湖開玉鏡”等詩句化出。
第一二兩句用輕柔的筆墨寫洞庭山光水色,不乏清遠幽杳之趣;第三四兩句則宕過筆勢,由其關連的歷史傳說故事抒發自我的主觀情懷感受。它就 “難有古人堪羨處”領起,想象 “湘妃猶自望虞君”,這種經歷了千年百代的歲月銷磨,不因時間流逝而稍有改移的堅貞愛情才是最可珍貴的,它伴著蒼梧山色、洞庭湖波、悠悠白云為歷代的游子過客所追想瞻念,直至永遠……按,“湘妃”,即帝堯之二女娥皇、女英、漢·劉向 《列女傳·母儀傳》: “有虞二妃者,帝堯之二女也,長娥皇、次女英。”又,“虞君”,即舜,以其為有虞氏之長,故此處以是稱之。
這首小詩,前寫景,后言情,雖由李白游洞庭詩而來,但卻不是一味模襲沿擬,能夠化用其意另出之,別具瀟灑風神,讓人回味不盡。
上一篇:宋太祖·趙匡胤《詠初日》
下一篇:明太祖·朱元璋《詠雪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