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晏幾道詞《鷓鴣天》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唐代詩人杜甫的“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羌村三首》和司空曙的“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云陽館與韓紳宿別》)，都是寫故人相見時驚喜交集之情，因相見的不易與偶然，竟恍如夢境一般。這是情至極處所產生的感覺。小晏此詞也是寫別后重逢的驚喜之情，因重逢的對象是曾經愛戀過的歌妓，詞情就更加婉麗濃摯了，表現了詞人熱烈的情感。

為了突出這次重逢所引起的內心震動，詞人先表述了當年他們在一起時的盡情歡樂。“彩袖”是綴有彩線繡花的衣袖，借指舞衣，而實又借指歌妓。她熱情周到地手捧酒尊侑觴，因而最觸目的是其彩袖和纖手。對這樣的殷勤相勸而能不飲嗎?他以豪情來回報她的殷勤： 不顧忌酒醉顏紅了。宋人家宴時，往往出家妓侑觴，然后觀看她們在繡茵上歌舞獻藝。顯然，當年侑觴時，他們互相已感覺到對方的情意了。那晚上她似乎是為他才那樣熱情奔放地歌舞。上闋結尾兩句的藝術技巧極其熟練工穩，恰當地表現了其歌舞時的情形。她的舞蹈，一直表演到明月西沉，熱烈的舞蹈使人竟忘了倦意。“桃花扇”是古時歌者用的紈扇，上面畫有花卉，當然不一定是桃花，但卻習稱為桃花扇，可作歌舞時的障面之用。扇面上也寫有歌曲的名稱，以供歌者備忘之用，或供觀賞者點選之用。宋代歌妓的小唱屬于清唱，樂器簡單，執拍板以歌，并不舞蹈;另有樂器甚多，執扇合樂，又歌又舞的。小晏所寫的便屬后者。她當晚不僅舞蹈的時間長，而且將桃花扇上的歌曲唱遍。“扇底風”不宜理解為真正的風或歌聲使空氣回蕩，否則無法解釋“盡”的意思。唱遍所有的歌曲，舞到夜月的西沉，她在藝術表演中陶醉了，奉獻出了自己的伎藝和熱情。這一定是因為她遇到了知音者。當年的場景太感人了，也許從此他們便深深相愛，然而由于許多社會原因又不能不分別。詞人都將后來的情節省略了，然而我們從后來相逢的情形是能證實這一點的。

當年那種熱烈的情感和動人的場面，說明了兩心相知。詞的下闋，詞人坦率地敘述了他們在別后的互相思念，而且期待著重逢之日。他料定她也同樣地因思念與期待而魂縈夢牽，詞的結尾兩句正面描寫重逢時的驚喜，期待許久的情感一時全爆發了，難以壓抑。這次相逢雖然期待許久，卻又是猝然的，欣喜之余又不免懷疑這幸福的會見是否在夢境之中。 “銀釭”即銀制的燈具。 這個晚上，他擎著銀燈，細看故人妝面： 一方面掩飾不住急切的愛慕之情，另一方面又希望證實重逢并非虛幻而是現實。當然，重逢的歡樂幸福就無須再敘述了，讓讀者去體會。

作者以強烈的主觀抒情在上闋以重彩之筆造成濃厚熱烈的氛圍，畫面極其優美生動，暗寫雙方的愛戀;下闋全用直寫的方式敘述現實情景，表達了重逢時的激動之情。兩闋之間的今昔映襯，產生了很好的藝術效果，以昔日之熱情來突出今宵重逢的喜悅。“當年”與“今宵”這兩個詞語，將上下闋的時間關系交代得很清楚，而兩者之間又有內在的聯系。作者善于剪裁，沒寫當年別后的痛苦和今宵相聚的歡樂，卻使詞意蘊無窮。這首小詞千載以來曾引起許多久別重逢的戀人們的共鳴，推為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