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黃拔荊周旻
基隆秋感
盤島浮螺,痛萬里胡塵,海上吹落。鎖甲煙銷,大旗云掩,燕巢自驚危幕。乍聞唳鶴,健兒罷唱從軍樂。念衛霍、誰是漢家圖畫壯麟閣? 遙望故壘,毳帳凌霜,月華當天,空想橫槊。卷西風、寒鴉陣黑。青林凋盡怎棲托?歸計未成情味惡。最斷魂處,惟見莽莽神州,暮山銜照,數聲哀角。
張景祁
此詞當作于甲午戰爭爆發之后,當時作者宦游臺灣的淡水、基隆。或謂此詞作于馬江之役,法國侵略軍炮轟馬尾船廠,福建水師全軍覆沒之后,轉而再次進攻基隆,基隆失陷,作者有感于此而作。總之,海疆情勢險惡,國家民族面臨空前災難,引起作者無窮的憂慮。
開篇首句以寶島蒙塵的事實引發作者對國難的哀傷。“盤島浮螺,痛萬里胡塵,海上吹落。”形容臺灣島就象一顆美麗的青螺浮在海面,可是現在被萬里以外吹落的“胡塵”蒙住而改變了顏色。一“痛”字具有三重含義:對侵略者的痛恨;對寶島淪陷的痛惜;對清廷腐敗、守將無能的痛心。胡塵,原指北地胡人騎兵奔馳時所揚起的塵埃,這里借指外國入侵者的炮火烽煙。“鎖甲”以下三句,寫基隆的失守,武備損失慘重,戰旗在炮火硝煙中黯然失色,使得臺灣島上的士民不禁都有一種“魚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飛幕之上”(丘遲《與陳伯之書》)岌岌可危之感。鎖甲,即鎧甲,指代武裝。“乍聞唳鶴,健兒罷唱從軍樂。”唳鶴,即風聲鶴唳。前秦苻堅在淝水被晉謝玄打敗,棄甲遁逃,聞風聲鶴唳,以為遍地草木都是晉兵。這里借用此典寫軍隊潰敗之后,士氣一落千丈,將士不再歌唱壯軍威鼓士氣的“從軍樂”了。在此危急之秋,作者不能不懷念漢代抗擊匈奴的名將衛青、霍去病,今天如果能有他們那樣的將領來抵御外國的侵略,該有多好啊!麟閣,即麒麟閣,漢宣帝為功臣繪像之所。衛青、霍去病皆漢武帝時人,他們并未被畫像于麒麟閣上。作者此處只是借指那些能夠力挽狂瀾,為國家建功立業的軍事人才,借以保衛疆土的統一。上片雖以寫景敘事為主,但從中透露出作者對局勢前景發展的極度悲觀感情色彩;軍心不振,士氣低落,使作者憂心如焚。詞的基調雖然低沉,但感染力卻是十分強烈的。
換頭轉入帶有濃厚抒情色彩的時空鋪寫。“遙望”四句,寫作者眺望往日的軍營戰壘,但見一座座的氈帳已被濃霜蒙住,在寒空的明月照映下一片冷落凄清,面對此戰場上的凄慘景象,作者想起了當年赤壁之戰時那位釃酒臨江,橫槊賦詩的一代之雄曹孟德,中國多么需要這樣的英雄啊!可是而今他在哪里?作者明知這是“空想”,卻偏要“念”得真切,“想”得入迷,這里是回照上片“念衛霍”句,都是慨嘆朝廷腐敗無能,不能任用有作為的將領。“卷西風、寒鴉陣黑。青林凋盡怎棲托?”這三句與曹操《短歌行》的“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意境相似,但基調不同。曹詩重在感慨,張詞則極盡悲涼。眼前的情景是西風怒卷,陣陣寒鴉遮天蔽日而來。然而,往昔蒼翠的密林已經凋零,再無棲身之所了。“青林凋盡”一句狀戰火破壞之嚴重,同時亦蘊含青山不在,生民無所依托的險惡形勢。作者親身經歷這場災難,面對此時此景,不由得更為自己的“歸計未成”而“情味惡”。“情味惡”,真是字字千鈞,寫出沉痛復雜的種種心情。然而更使作者傷心的不單是有家難歸,而是整個國家民族將走向沒落與衰亡。“最斷魂處,惟見莽莽神州,暮山銜照,數聲哀角。”斷魂,傷神。銜照,指落日。哀角,悲哀的角聲。作者在收尾處,以極富象征意義的畫面,寫出大清帝國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特點,尤其那哀角數聲,更如送葬曲,簡直令人肝腸寸斷,凄楚欲絕。下片雖重在抒情,但因作者善于寓情于景,所以意境深沉,充滿悲涼的氣氛。如“毳帳凌霜”、“寒鴉陣黑”、“青林凋盡”、“莽莽神州”、“暮山銜照”等,一幅幅畫面,無不染上濃重的感情色彩,從中透出一股凜冽的寒氣,讀之令人回腸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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