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曲·無名氏散曲《醉太平》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堂堂大元,奸佞專權,開河變鈔禍根源,惹紅巾萬千。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鈔買鈔,何曾見;賊做官,官做賊,混愚賢,哀哉可憐!
(據(jù)影元刊本《輟耕錄》)
這是元人小令中最富于戰(zhàn)斗性的一首。作者以尖利明快的語言歷數(shù)元末統(tǒng)治者的罪行,對其昏庸腐朽、殘暴奸詐、貪贓枉法、濫施刑律、壓榨百姓,作了無情揭露與有力諷刺。
作品伊始,作者從總體上揭露了元末王朝,“外強中干”的本質(zhì)。“堂堂大元”,表面上似在稱頌元朝疆土的遼闊,國力的強盛,實則是以反語譏諷它的虛弱和不正義。為什么“堂堂大元”竟是如此?接著,作者從四個方面進行了揭露。
首先是“奸佞專權”其表現(xiàn)是“賊做官,官做賊,混愚賢”。這是從當權者是何等樣人物去揭露元末封建政權的腐朽本質(zhì)。這類揭露是有現(xiàn)實依據(jù)的。例如海盜朱清、張瑄,就曾入朝官為“萬戶”,這就是所說的“賊做官”?!肮僮鲑\”,是從更廣泛的角度揭露元末統(tǒng)治者的罪惡本質(zhì)。所謂“官做賊”,是說官吏像賊一樣進行搶掠。他們或則明搶暗盜,坐地分贓;或則貪污受賄,敲榨勒索;或則巧取豪奪,橫征暴斂,手段殘酷、卑劣之極! “混愚賢”,是對元末統(tǒng)治者用人政策的揭露。愚者高官,賢者不得任用,是封建制度黑暗、腐朽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它使我們想起張鳴善[水仙子·譏時]中“鋪眉苫眼早三公,裸袖揎拳享萬鐘,胡言亂語成時用”的火辣辣的句子來。至于“奸佞”,如太師伯顏就更是史有確記的。陶宗儀《輟耕錄》說:“中書右丞相伯顏所署官銜計二百四十六字……當其擅政之日,前后左右,無非陰邪小輩?!庇终f:“重紀至元間,太師丞相伯顏專權蠹政貪惡無比?!?/p>
其次是“開河”。元順帝至正十一年(1351),朝廷派賈魯為使征發(fā)十幾萬民夫開挖黃河故道,并以重兵監(jiān)工,民夫不堪虐待,倍受其苦。治理黃河,本是造福于民的好事,但結果卻反成災難,由此可見元末統(tǒng)治者是何等昏庸、腐朽,元朝政權是何等不得民心!
再次是“變鈔”。此指元順帝至正十年(1350)頒行“至正交鈔法”。史載,元初實行以金銀為鈔本的“中統(tǒng)交鈔法”,后來“歷歲滋久,鈔法偏虛,物價騰貴,奸偽日萌,民用匱乏”,故元順帝詔令改行“至正交鈔法”。此法雖名為錢本位(鑄“至正通寶”為鈔本),實際卻是不兌現(xiàn)的紙本位,較之“中統(tǒng)交鈔法”更為失敗。其結果是“鈔買鈔”(新舊鈔互相倒買),如《元史新編》所說“行之未久,物價騰貴十倍”,“海內(nèi)大亂,供軍儲賞犒,每日印造不可數(shù)計,舟車裝載,舳艫相接,交鈔散滿人間,京師鈔十錠易斗粟不可得”。由此可見,濫印鈔票,乃元末統(tǒng)治者虛弱的表現(xiàn)和社會不安定的重要原因。
最后是“官法濫,刑法重”。作者揭露元代的律令繁多,猶如洪水泛濫;刑法森嚴,像條條沉重的鎖鏈緊套在人民身上。根據(jù)《元史·刑法志》記載,元代刑法有“五刑”、“十惡”、“職制”、“大惡”、“奸非”、“盜賊”、“詐偽”等各種名目。元代刑法不僅是階級壓迫的工具,而且也是民族壓迫的工具。法律規(guī)定,蒙古人即使犯法,治罪時也享有特權?!对贰ば谭ㄖ尽ぢ氈粕稀氛f:“諸蒙古人居官犯法,論罪既定,必擇蒙古官斷之,行杖亦如之。”至于對人民反抗行為的鎮(zhèn)壓更是殘酷空前?!对贰ば谭ㄖ尽ご髳骸芬?guī)定:“諸妖言惑眾,嘯聚為亂,為首及同謀者處死,沒入其家?!薄爸T亂言犯上者處死,仍沒其家?!薄爸T妄撰詞曲,誣人以犯上惡言者,處死。”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以上兩個方面,在作者看來,乃一切災禍的根源。它的直接后果是使元末變成了一個“人吃人”的社會。據(jù)明葉子奇《草木子·克謹篇》記載,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1302),北方就曾發(fā)生嚴重的旱災和蝗災,至使“元京饑窮,人相食”。這里說的是天災成禍,至于人為的“人吃人”現(xiàn)象就更是經(jīng)常而普遍。從廣義上說,凡是統(tǒng)治者壓迫和剝削人民而使之致死的,不都屬于“人吃人”之列嗎?因此,“人吃人”既是對元末社會本質(zhì)的概括,也是對所有封建社會本質(zhì)的概括。生活在這樣一個“人吃人”社會中的元末人民,怎能不怨聲沸天并進而揭竿而起呢?“紅巾萬千”便是人民武裝反抗的生動寫照?!凹t巾”,即指紅巾起義。它是由白蓮教首領韓山童、劉福通利用開河民夫的強烈不滿經(jīng)精心策劃而發(fā)動的。起義的暴發(fā),使元末社會成了一個爆炸的火藥桶,大大加速了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元末社會的崩潰,顯示了人民力量的強大。
總之,這首小令是元末社會黑暗和動亂的真實記錄。作者把矛頭直接指向元末統(tǒng)治者,深刻地揭露了封建制度的種種弊病和“人吃人”的罪惡本質(zhì),揭示了元王朝必然滅亡的命運。陶宗儀的《輟耕錄》卷二十三說:“《醉太平》小令一闋,不知誰所造。自京師以至江南,人人能道之。古人多取里巷之歌謠者,以其有關于世教也。今此數(shù)語,切中時弊,故錄之,以俟采民風者焉?!笨梢娺@的確是一首流傳極廣、切中時弊的小令。
在藝術上,這首小令也很有特色。作者極善遣詞用字,如果在“元”之前冠之以“堂堂”和“大”,詞意即變正為反。一個“惹”字,說明農(nóng)民起義完全是由元末統(tǒng)治者的罪惡統(tǒng)治所引起的,是官逼民反的正義行動?!叭f千”寫出了起義的浩大聲勢,人數(shù)眾多。一個“濫”字和“重”字,極言法令之多和人民受害之深?!盎臁弊纸沂玖擞拶t不分。“哀”與“可憐”,則直抒胸臆,表明作者同情人民和慨嘆元朝大勢已去、不可救藥的主觀態(tài)度,實具有如沈祥龍《論詞隨筆》說的“醒明本旨”的作用。劉勰《文心雕龍·史傳》說:“褒見一字,貴逾軒冕;貶在片言,誅深斧鉞。”作者頌揚農(nóng)民起義的正義性,嚴責元末統(tǒng)治者的罪惡,這種寓褒貶于字詞的功夫確實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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