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詩《致酒行》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零落棲遲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主父西游困不歸,家人折斷門前柳。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少年心事當拏云,誰念幽寒坐嗚呃?
這首詩借飲宴中主客問答之辭,引用西漢主父偃和初唐馬周久困不遇終因上書帝王獻策得到賞識進用的故事,抒發(fā)自己坎坷不遇的牢騷,末了表示自己要奮發(fā)進取。全詩分為三層。首層二句,點明飲宴開始,主人祝酒致辭。次層六句,系主人勸慰之辭,講了主父偃和馬周由不遇到遇的故事。末層四句,寫自己的答辭,表明要奮發(fā)雄飛的心愿。
首句“零落棲遲一杯酒”,“零落棲遲”意即飄零逗留。第三句“主父西游困不歸”,主父,復姓,指主父偃。據(jù)《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主父偃為西漢齊臨菑(今山東臨淄)人,學長短縱橫之術,晚乃學《易》、《春秋》、百家言。游齊、燕、趙、中山,皆莫能厚遇,為客甚困。武帝元光元年中,西入關見衛(wèi)將軍(按: 即大將軍衛(wèi)青)。衛(wèi)將軍數(shù)言上,上不召。資用乏,留久,諸公賓客多厭之。乃上書闕下。朝奏,暮召入見。所言九事,其八事為律令,一事諫伐匈奴。于是上乃拜主父偃為郎中。偃數(shù)見,上疏言事,詔拜偃為謁者。一歲中四遷。“西游困不歸”,指上述主父偃西入關見衛(wèi)將軍至上書闕下之前久留長安事。“家人折斷門前柳”,指主父偃家里人攀著門前的柳樹,佇盼主父偃歸來,而他遲遲不歸,以致把柳枝都攀斷了。“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以下四句寫初唐馬周的發(fā)跡。據(jù)《舊唐書·卷七十四劉洎馬周列傳》,馬周,字賓王,茌平(今屬山東省)人。嗜學,善《詩》、《春秋》。武德中補博州助教,不治事,去職。西游長安,宿于新豐。逆旅主人唯供諸商販而不顧周。周遂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獨酌。主人深異之。至京師,舍于中郎將常何家。貞觀五年,太守令百僚上書言得失。何以武吏不涉經(jīng)學,周乃為陳便宜二十余事。令奏之,皆稱旨。太宗怪其能,問何。對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馬周具草也。”太宗即日召之,未至間,遣使催促者數(shù)四。及謁見,與語甚悅,令直門下省。六年,授監(jiān)察御史。“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指上述新豐旅店主人冷落馬周這件事。“天荒地老”意為很長時期,是一種夸張寫法。“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指上述馬周替常何條陳時政,受到唐太宗賞識并召見封官一事。“空將”,猶言“只把”,有輕易之意。“直犯”,直接冒犯,這里是接觸之意。末層四句寫李賀的答辭。“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我的靈魂迷離仿徨,還沒招回來,專等雞鳴日出,天下光明,那時魂靈兒才會回到我身上。這里“迷魂”指代雄心壯志,“雄雞一聲”指代像主父偃、馬周那樣遭際明君的機遇。“少年心事當拏云,誰念幽寒坐嗚呃?”青年人的心愿總是往高攀,想上天捉云,誰愿意枯坐著嗟嘆自己窮困的遭遇呢!
在中國詩歌史上,李賀、孟郊、盧仝等人的詩,向來以怪異著稱,而李賀的詩作尤其詭譎,他因此被目為鬼才。早在李賀逝世后十五年,晚唐著名詩人杜牧在其所撰《李長吉歌詩敘》中就曾經(jīng)首次綜論李賀詩作的藝術特色:“云煙綿聯(lián),不足為其態(tài)也;水之迢迢,不足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為其和也;秋之明潔,不足為其格也;風檣陣馬,不足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為其古也;時花美女,不足為其色也;荒國侈殿,梗莽丘垅,不足為其怨恨悲愁也;鯨吸鰲擲,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
杜牧的評論基本上符合李賀歌詩的實際,但因為他使用了駢儷文句進行形象比喻,只提供了一個籠統(tǒng)的印象,人們還不能從中得到明晰的認識。概而言之,李賀的詩,字面華麗,色彩濃重,含意曲折隱晦,感情抑郁憂傷,具有凄艷幽冷而神奇的意境;句子跳躍突兀,行筆峭澀。
為什么李賀的詩作會呈現(xiàn)這種光怪陸離的色相呢?這有兩方面原因。一是詩歌歷史發(fā)展的必然。中國古典詩歌中的五七言詩,從漢魏六朝以來經(jīng)歷了七八百年的醞釀孕育,發(fā)展到盛唐,已經(jīng)相當成熟,登上了一座峰頂。成熟的標志就是出現(xiàn)了集詩歌之大成的偉大詩人杜甫。在杜甫的詩集里,可說是包羅萬象,各種題材、體裁、風格,應有盡有。面臨這樣的形勢,有為的詩人要想在詩史上立住腳跟,占一席地位,就非別出心裁異軍突起不可,于是形成了像韓愈、李賀、賈島等人苦吟創(chuàng)新的風氣。明末竟陵派詩人譚元春就說過:“詩家變化,盛唐已極。后人欲別出頭地,自不得無東野、長吉一派。”其次是還取決于李賀自身的特殊條件。他是唐朝宗室鄭孝王(李亮)的后裔,到了李賀時代,家世已經(jīng)衰微。因礙于當時封建守舊的輿論,犯父諱(父名晉肅)不能舉進士。后來在朝廷當了幾年奉禮郎九品小官,懷才不遇,郁郁不樂。加上當時藩鎮(zhèn)割據(jù),戰(zhàn)亂頻仍;皇帝迷信釋道,妄求長生;宦官擅權,朝政腐敗,黎民困苦,社會現(xiàn)實給他很大刺激。還有,他體質羸弱多病,時常憂慮生命短促。這些郁悶的心情使他的詩作蒙上濃重的感傷色調。
李賀藝術創(chuàng)作上之所以能夠異軍突起,自成一體,有什么秘訣呢? 秘訣就在于: 他的詩作從取材、立意、構思到遣詞、造句、用典、布局,處處講求標新立異,避熟求生,與眾不同。他化常為奇,化直為曲,化淺為深,化平為拗,化夷為險,化顯為晦,化滑為澀,化俗為雅,化拙為巧,化素為艷,化淡為濃,化實為虛。他力求做到“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所不能言,言人之所不敢言”(雷思霈《〈瀟碧堂集〉序》)。他在選材構思時,總是開拓新的領域,挖掘新的層次,抉取新的側面、新的角度,透過一層甚至多層思考別出心裁,別辟蹊徑,別開生面,別成境界。凡此種種方法技巧,對于今天的我們來說,未嘗沒有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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