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樂府民歌《飲馬長城窟行》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展轉不相見。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
本篇另名《飲馬行》。最早見于《文選》,題曰樂府“古辭”。李善注釋:“言古詩不知作者姓名。”五臣注釋也說:“名字磨滅,不知其作者,故稱‘古辭’。”然《玉臺新詠》收此詩,把它歸為蔡邕的作品。這是歷史上存在的關于本詩作者的兩種不同說法。陳沆《詩比興箋》通過對作品風格的比較,得出傾向于《文選》的意見的結論:“《文選》作‘古詞’,不知作者姓名;則題‘蔡邕’者,未見其必然也。蔡邕所傳《琴歌》、《樊惠渠歌》、《翠鳥詩》,詞并質直,視此詩之高妙古宕,殊不相類。”這一說法較為可信。
它表現的是處在他鄉異縣的夫婦互相思念之情,尤其是從婦人心理角度反映這種別離的苦楚和想念的殷切。詩人摹寫細致,讀來哀婉感人。
全詩分為二段。“誰肯相為言”以前訴述婦人對丈夫的殷思或切望。丈夫為何離她而去、獨棲遠鄉?詩中未有一語及此,故難予揣度。從“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二句對鄰人不愿捎帶和道及她丈夫音訊的怨責來看,她丈夫似與鄰人一起離鄉背井,同往外埠,說明他們的分離并非出于個人或家庭的原因,不過是受社會的支配和驅迫,聽從命運的遣派安排而已。這種分離本身就是一種殘酷,隨著時間的流逝,它必然化為一股悠長而又焦灼的情思。她積思成夢,夢覺而更感痛苦,展轉反側,終于難遣哀凄的情懷。鄰人的回家,她曾一度產生難以抑制的興奮,幻想著他們會給自己帶來丈夫的消息,使她灼痛的心靈得到片刻略微的滿足。可是,他們都忙于享受各自的人倫之樂,誰也無暇與她談談聊聊。這本來也是人之常情的流露,無需予以怨咎,然而她當時卻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感覺,人情原來竟是如此冷酷,缺少同情和溫暖! 與鄰人團聚的歡樂相比,她更感到自己凄清孤獨。
第二段從“客從遠方來”直至全詩結束,寫她終于得到丈夫的書信。來信囑咐她保重身體,并表示對她深深的想念。雖然信中未提到丈夫歸家的日期,仍不免使她感到失望,但是丈夫的關心和愛情已經給了她的精神以莫大的寬慰,使她近乎枯竭的心田因愛的涓流的滋潤重新充滿綠的生機。詩人沒有把她讀信后的感覺明白地講述出來,而讀者卻已得到一個確實的印象:與第一段女主人公焦慮、期待、哀怨的心緒不同,全詩結束的時候,氣氛已經明顯地趨于和緩、輕松。
此詩在寫法上的特點是:
通過對思婦具體活動的敘述來抒寫她內心的情思。它雖是一首表達思婦摯情的詩歌,詩人卻不采用直抒其情的方法,而是盡量將它化為可被講述的一則故事。全詩寫了思夫、夢夫、見鄰人丈夫回家和收讀丈夫書信等主要的活動和事情,這些構成了妻子思念丈夫故事的連貫性和完整性。在具體敘述時,詩人很注意描寫人物的動作,如“忽覺”(突然醒來)、“展轉”、“呼兒烹鯉魚”(拆信)、“長跪讀素書”,這些動作是思婦感情的外化表現,分別反映了她的失望、痛苦和終于獲得的一絲快慰。除了通過人物的動作見其內心情感活動的描寫之外,對一些表現無意識和心理活動的詩句,詩人也往往努力使它們伴以具體可感的情境,如寫丈夫出現在思婦的夢中(“夢見在我傍”),又如通過思婦對鄰人丈夫“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情狀的喟嘆來寫她的人情寒冷之感。以上三點(講究連貫和完整的情節、注重描寫人物動作和結合具體可感的情境)構成了本詩藝術上以敘述方式寫內在情思的特點,它與純粹的抒情作品有著明顯的區別,而與漢樂府一般的敘述風格相一致。
頂真與換韻同時并用。漢樂府用頂真格作修辭手段的例子已見前面《平陵東》一詩,其作用是可以密切作品結構上的粘連關系。本篇前面八句一方面使用頂真手法,以取得這一藝術效果,另一方面,又采取每兩行換韻的形式,使敘述層層折換,舒展自由。頂真與換韻并用,使作品語句疏密散粘之間互相得到制約、調劑,在既綴聯不絕又靈動善變的結構中,顯出一種回蕩、彈跳式的語感。
描述細致生動。送信、拆信、讀信本來只是一些極其簡單的動作,詩人卻把它寫得很有情趣。“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似乎思婦打開的不是一個普通的魚形的信封,而是從一條真的鯉魚的腹中偶然取到了丈夫的書信,這種不可思議的傳遞方式,使思婦肅然起敬,她“長跪”讀之,恭敬之態如見。這些生動有趣的描寫植根于民間天真純樸的想像力,它使詩人賦予平凡的家事以超凡的神奇性,讀后讓人產生真幻莫辨的感覺。
此外,在作品情調方面,全篇以纏綿悱惻為主,然又不傷纖弱。“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兩語,興寄豪邁,境界開闊,具有振起詩篇風力的作用,頗受選家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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