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詩《移居》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昔欲居南村,非為卜其宅。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懷此頗有年,今日從茲役。弊廬何必廣,取足蔽床席。鄰曲時時來,抗言談在昔。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
其 二
春秋多佳日,登高賦新詩。過門更相呼,有酒斟酌之。農務各自歸,閑暇輒相思。相思則披衣,言笑無厭時。此理將不勝?無為忽去茲。衣食當須紀,力耕不吾欺。
《移居》詩二首是作者已經辭官歸耕的后期作品。這時,作者已選定自己的生活道路,思想上已擺脫仕與隱的矛盾糾結。詩反映出他安于農耕生活和貧困景況,也表現出他和周圍的人的淳樸、深厚的情誼,顯現出他光明峻潔的人格。
《移居》二首是晉安帝義熙七年(411)作者四十七歲時所作。三年前——義熙四年,他的舊居遭火。焚燒無余,曾不得不以舟代屋(見《戊申歲六月中遇火》),這時才移居南村(亦稱南里)的新居。
第一首詩分三節,每節四句。首句先從題前落墨,追敘往日早有卜居南村之想。這一面示人以南村有它可貴之處,早引起自己的向往; 一面也暗示今日移居的快慰。隨即一轉,說要居住南村,并不為宅地的吉祥而另有緣由。這才正面說明,只為那里有著可與共數晨夕的“素心人”。作者友人顏延之在給他所作的誄文中曾經說他“長實素心”,原來他的移居南村主要的還是為了尋求并親近同調之人。先民早有著把選宅經驗濃縮成的諺語“非宅是卜,惟鄰是卜。”(《左傳》昭公三年)作者很自然地化用了這一諺語,加以句法上的轉折抑揚,終于突出了南村值得卜居。
次節先用“懷此頗有年”兩句緊承首句,并透露出今日移居、夙愿得償的喜悅; 繼以一句問、一句答的形式概括寫出新居建造時的設想和建成實況。顯然這確是一所頗為簡陋、狹隘的“弊廬”。所以如此,一方面可能由于遭災后經濟財力有限; 其次,也該由于他思想上安于寒素,“稱心易足”(《時運》)——他不是在《和郭主簿》二首之一中也曾表露過“營己良有極,過足非所欽”嗎?更主要的卻應是因為能與“素心人”為鄰,室廬的弊陋與否便在所不計了。這節和上節意脈貫串也引發了下文。
結尾四句,寫出就是在這“僅足蔽床席”的弊廬之中可以隨時招接素心鄰曲的來訪,可以共數晨夕,或是高談往古,或是賞析奇文疑義。弊廬陋室卻自成廣闊天地,給主客提供人間極為難得的精神享受。
要是說第一首內容上寫的是移居之初的心情和生活,次首寫的就是移居之后經常的生活和想法,結構上則大體相同。
開頭四句,表現了鄰居們和諧而內容豐富的生活,農村的春天和秋天原來是最美的。風日晴和的日子,這些雖已漸入老境的人們,卻像孩子們一樣串門踹戶,此呼彼應,相與登高賦詩,舉杯勸飲,共享著美好時光。農耕生活的忙閑因季節推移有著一定節奏。在農忙時,各自歸去料理著田事;一有空閑便相思相尋,談笑歡洽。倘是室中已暗,就不妨荊薪代燭,“歡來苦夕短,已復至天旭”(《歸園田居》五首之五)。
末節總結了移居后現實生活中的體會.他回顧了以往的經歷,意識到當前生活的內容和節律,最為佳勝可取。于是他既以自警,又以告人:“無為忽去茲! ”他也認識到一切美好的精神享受和活動都以衣暖食飽為基礎,這有賴于自己經營料理。土地是最有情的,有一分耕耘,便有一分酬答。這表現出他不僅對懷有素心的人,對田園土地也已有著深情,清陶必銓曾說: “先生每及治生,不作放浪一流,此其紹長沙(陶侃)之勤慎,異晉士之玄虛歟!”(《萸江詩話》)這是很中肯的。
兩首詩都反映出作者一心歸耕、安居農村后和素心鄰曲所建立的深厚情誼,有從事力耕自給衣食的先進意識,也有神馳往古、游心奇文疑義的高雅情趣,是我國中古時期一個僅見的知識分子。詩真實地反映出作者的情感生活。他懷有至性,對人對事一往情深。詩里所表現的感情真摯、淳樸,是深可贊仰的人類情感之美的表現。用以表現的文學語言也十分真切自然,沒有做作,也不用華美詞藻和奧句僻典,只是隨筆揮寫,明白如話,卻使人感受到特有的藝術魅力。清蔣薰評《移居》之二說:“直是口頭語,乃為絕妙詞。極平淡,極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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