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歷史散文·戰國策·《魏策》四《唐且為安陵君劫秦王》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秦王使人謂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許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雖然,受地於先王,愿終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說。安陵君因使唐且使於秦。
秦王謂唐且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聽寡人,何也? 且秦滅韓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為長者,故不錯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請廣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輕寡人與?”唐且對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雖千里不敢易也,豈直五百里哉?”秦王怫然怒,謂唐且曰:“公亦嘗聞天子之怒乎?”唐且對曰:“臣未嘗聞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唐且曰:“大王嘗聞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爾。”唐且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懷怒未發,休祲降于天,與臣而將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挺劍而起。
秦王色撓,長跪而謝之,曰:“先生坐! 何至於此?寡人諭矣:夫韓魏滅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本文通過唐且(jū)與秦王的斗爭歌頌了唐且敢于反抗強暴、不辱使命的不屈精神,揭露了秦王的兇暴本質和卑劣行為。秦統一天下之勢已成定局,但對于附庸于魏國僅有五十里國土的安陵,卻不便馬上動武,便玩弄“以大易小”的陰謀,妄圖用欺詐的方法來并吞安陵。為了和強秦作斗爭,保衛自己的國家,安陵君派唐且使秦。秦王竟以“天子之怒”恐嚇唐且,而唐且卻以“布衣之怒”回擊秦王。唐且大智大勇,大義凜然,不為氣勢洶洶的霸權主義者所嚇倒,終于使不可一世的秦王折服于“五步之內”。
本文分三段:“秦王使人謂安陵君”至“安陵君因使唐且使于秦”是第一段;“秦王謂唐且曰”至“挺劍而起”是第二段;“秦王色撓”以下是第三段。
本文一開頭就寫秦王差人告訴安陵君,他要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強秦是貪得無厭的,他怎肯以十倍之地來換取安陵?這分明是個騙局。“安陵君其許寡人!”表面上聽來是商量口氣,骨子里卻是欺騙! 安陵君是小國之君,事事謹慎謙虛,克己禮讓。他的回答既不得罪秦王,又不失國君忠于先祖的身份。“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極力表現出一種恭謹熱誠的感情,一個“善”字還不夠,而且加上“甚”字來突出善意的程度。接著用“雖然”先讓一步,轉換語氣,道出本意:既然“受地於先王”,當然“愿終守之”,即使拿五百里之地來交換,也“弗敢易”。辭令婉曲,但意志堅決。這是安陵君識破秦王騙局正確分析敵我力量之后,為使國土不受損失而對秦使作出的小心謹慎恰如其分的姿態。
一個要“易”,一個“弗敢易”,秦與安陵產生了矛盾,“秦王不悅”。安陵君專門派了唐且出使秦國解決這個問題。唐且的使命有關安陵整個國家的存亡;使命又是艱巨的,因為秦王陰險殘暴,不易對付。
秦王對安陵君派來的使者,不是以禮相待,而是作咄咄逼人的責問:“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聽寡人,何也?”接著是威脅:秦能滅韓亡魏,所以不出兵強占安陵,僅僅因為安陵君是長者,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并非不能以武力吞并。然后狡詐地找出借口作為安陵君的罪狀:“今吾以十倍之地請廣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輕寡人與?”其驕橫無理,盛氣凌人,霸王之態,躍然紙上。
但在秦王用心毒辣言詞兇暴的情況下,唐且態度鎮定、沉著,意志堅定不移。他一開口就把秦王的話加以駁斥:“否! 非若是也。”然后,他根據安陵君的意思正氣凜然、態度鮮明地表示:“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雖千里不敢易也,豈直五百里哉?”一向專橫的秦王,根本不會意料到小國的使者竟敢這樣頂撞他,于是“怫然怒”,暴露出猙獰的面目。他驕橫地自稱“天子”,以恫嚇的語氣問唐且:“公亦嘗聞天子之怒乎?”唐且從容鎮靜、坦然自若地回答:“臣未嘗聞也。”秦王立即威脅他:天子發怒起來,可以“伏尸百萬,流血千里”。這明顯地看出秦統治者的猙獰面目。但唐且并沒有被嚇倒,而是針鋒相對地反問:“大王嘗聞布衣之怒乎?”驕橫的秦王以輕蔑的諷刺的口吻說,“布衣之怒不過是脫掉帽子赤著腳,用頭撞地罷了”。唐且果斷、有力地反駁:“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接著,他列舉了歷史上專諸為公子光刺王僚,聶政為嚴仲子刺韓相俠累,要離為吳王闔閭刺殺王子慶忌的事跡,慷慨激烈,浩氣凜然,充分表現了大無畏的氣概。“慧星襲月”、“白虹貫日”、“倉鷹擊殿”的生動比喻,既說明統治者的殘暴行為惹得天怒人怨,也說明士怒的后果,最終他直截了當地把自己和以上三位“布衣之士”并列,厲聲地警告秦王:如果妄想侵占安陵,那么,我就要像上列壯士一樣,立刻可以將你刺死。“與臣而將四矣”,語意深刻,既是警告,也示憤激。“伏尸二人,流血五步”與前“伏尸百萬,流血千里”針鋒相對。“二人”、“五步”極言離秦王近,秦王的衛士等都來不及掩護,行刺非常方便,完全有把握命中。一個敢于斷然決策、公開宣戰的勇士形象,寫得幾乎呼之欲出了。
最后一段,唐且勝利了,秦王“色撓”了,并且“長跪而謝之”。原來,他不把唐且放在眼里,一見面就聲色俱厲地提出責問,稱唐且為“公”(“公”古時相互稱呼或上呼下時用),這時,卻請唐且坐,口稱“先生”(“先生”是古時人們對長者、父兄、老師等的一種尊稱)。這種前倨后恭的態度,鮮明地揭露出秦王的丑態。秦王說:“寡人諭矣!”他不得不明白小國也不是可以隨便欺侮的,雖有野心也不能輕舉妄動了。
全篇不足四百字,除“秦王不說”,“安陵君因使唐且于秦”,“挺劍而起”等是敘事外,通篇由人物對話組成。對話寫得生動形象,起伏有致,明晰而活脫地刻畫了安陵君、秦王、唐且三個人物的不同個性。從對話的語氣、神態中,既可以看到人物的思想感情和鮮明的性格;也可看到故事情節的發展,從而能更概括、精煉、集中地表現主題。
本文流傳至廣,幾乎家喻戶曉。但歷來研究《戰國策》的,大多認為本文情節出于虛構,不能視為真實的歷史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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