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王冕詩《勁草行》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中原地古多勁草,節如箭竹花如稻。白露灑葉珠離離,十月霜風吹不到。萋萋不到王孫門,青青不蓋讒佞墳。游根直下土百尺,枯榮暗抱忠臣魂。我問忠臣為何死,元是漢家不降士。白骨沉埋戰血深,翠光瀲滟腥風起。山南雨晴蝴蝶飛,山北雨冷麒麟悲。寸心搖搖為誰道?道旁可許愁人知? 昨夜東風鳴羯鼓,髑髏起作搖頭舞。寸田尺宅且勿論,金馬銅駝淚如雨!
(據《元詩選》二集《竹齋集》)
王冕(1300? —1359),字元章,號煮石山農。諸暨(今浙江省諸暨縣)人。生于貧苦農民家庭,牧牛自學。屢試不第,浪跡江湖,后歸隱九里山。工畫墨梅,響及后人。能詩,質樸自然,著有《竹齋集》。
《勁草行》是一首詠物抒懷詩。古代的詠物抒懷詩,淵源流長。屈原《橘頌》以贊美橘子來表現自身的高尚情操和堅貞節操;漢武帝《蒲梢天馬歌》,以得蒲梢馬抒寫其要征服“四夷”的壯志;蔡邕借詠庭前石榴言志抒情。六朝以后,詠物詩漸盛。有唐一代,自杜甫開始佳作迭出,蔚成大觀。杜詩中孤寂的苦竹、病枯的柏樹、楠樹等等,無不投入他離京飄泊貧寒生活的身影。又有柳宗元自喻籠鷹,劉禹錫厭惡蚊子,以及韓愈、孟郊、盧仝等人的詠物詩,都是唐詩藝園中的別具風格的奇葩。宋代蘇軾、陸游也有不少的詠物詩。元詩學唐詩,寫詠物詩成為時尚。薩都刺、胡助、王冕等人均有佳作,《勁草行》即是其中之一。
王冕《勁草行》吟詠的是勁草,并不是杜甫《除草》篇的雜草、腐草、穢草,也不是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中的野草。草,在杜甫筆下是“芒刺”,有“頑根易滋蔓”,“其毒甚蜂蠆”的害處,應該除之。白居易筆下的野草,具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頑強生命力,應該贊揚。杜詩的穢草,白詩的野草,和王冕筆下的勁草,有著各自不同的象喻意義。杜甫在《除草》篇,對草的感情評價是深惡的,白居易在《賦得古原草送別》篇,對草的感情評價雖然是肯定的,但只肯定其自身的生命力,對自然和人類的意義,卻絲毫無關涉。王冕筆下的勁草和魯迅筆下的野草也不同。魯迅散文集中的《野草》的《題辭》篇說:“野草,根本不深,花葉不美。”而王冕詩的勁草,卻是根深花美。草的節干像箭竹一樣的堅硬、挺直,她頂端開著的白花,像農民喜見的稻花;白露灑葉,葉上游動著晶瑩的露珠點點,令人喜愛。這種勁草、非艾、非莽、非蒺藜、非葳蕤,無毒、無害、無苦澀、無半點媚態;風吹霜打不絕,赤日熇爆不滅。這種勁草,更像晉朝傅玄《紫華賦》中的“剛莖勁力,纖條繁列”的奇草紫華;但與傅玄寫的紫華又不同,更重要的是王冕筆下的勁草有不趨炎附勢、愛憎分明的氣節。“萋萋不到王孫門,青青不蓋讒佞墳”,正是這種氣節的生動寫照。它的榮枯,暗與“忠臣魂”相溝通。勁草的氣節,也是漢家“不降士”的忠臣氣節。
《勁草行》表露出對亡國的深悲,猶似杜甫哀盛唐一去不復返的劇痛一樣。王冕學杜甫,其詩在精神上有相貫通之處。這首詩飽醮著帶血的淚花,給我們描繪出這樣的圖景: 在柳翠湖光瀲滟的故土上,忠臣的白骨沉埋在那里,血腥氣味隨風飄散。路旁的寸草在風雨中搖晃,像在訴說些什么,帶著愁容的行人,你對寸草心可曾理解? 當東風再次傳來敵人軍鼓的聲音,死去的骷髏還起來跳搖頭舞的時候,末代的證物——金馬銅駝也感到國將滅亡而流淚不止,人們的“寸田尺宅”,其心之哀痛更不用說了。這段描述有勾魂攝魄的藝術魅力,其魅力來源于詩人對亡國之深悲,王詩學杜詩能得其精髓,杜詩的思精、情深,質直、自然,沉雄、悲壯等風神體調,在王冕詩中能找到繼承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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