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太湖登馬跡山·趙翼
元氣混茫間,雄觀上碧孱。
無邊天作岸,有力浪攻山。
村暗楊梅樹,津開苦竹灣。
離家才廿里,垂老始躋攀。
這是一首寫景抒慨之作,在內容安排上基本上是按題目所示的次序,寫景由大至小,最后在寫景的基礎上以陳述句含蓄地抒寫了意味深長的感嘆。
詩第一句寫渡湖。“元氣混茫”形容湖的浩大壯闊,“元氣”是傳說中的天地未分前之氣。在此,詩人是因周圍浩茫的水氣而想到元氣的。用“元氣”而不用“水氣”,主要是為增強湖作為自然物的特性及湖的壯美。詩人在元氣混茫間穿過,到達聳立在元氣混茫間的馬跡山(山在湖中)。“碧孱”形容山的顏色和狀貌——蔥綠而高聳(孱通巉),“雄觀”與“上碧孱”語序似倒,但這樣安排不僅是平仄的需要,也可由語序的拗峭增強語言的力度,還可以傳達出雄觀不僅到山巔感覺到,即使在“上”的過程中也已讓人感到這一層意思。這兩句前一句寫湖大,后一句寫山高,兩者相輔相成,構成雄。唯開闊,登高始覺天地寬;唯高峻,極目才能湖天舒。
中兩聯寫登山所見,是定點觀看,故較第一句所見具體。“無邊天作岸”是大景遠景,極寫湖之大,目力不能及其對岸,只見遠處水天相連;“有力浪攻山”是腳下或左右之景(對面的景象上句已寫),“攻”字可見浪的大而有力。詩人此游不會是大風天氣,如果是大風天氣他就沒法渡湖,然而非風天也有浪攻山,足見湖的闊大,無風三尺浪。“無”與“有”各形容一物,義相反而用詞目的相同。三四兩句純是自然景觀,五六句自然中含人文,相對于一三句而言,四五六句都是中景、近景。“村暗楊梅樹”,可見村與詩人間的距離,也可見樹之多。“津開苦竹灣”,可見津渡的位置,“苦竹灣”有兩解,一說是水港名,一說是苦竹(一種竹)長在灣邊。何者為確未詳。從對仗需要和藝術美感方面看,理解成后者較好,因前者太實造成質實感。
以上六句寫景,前四句似作畫之大筆揮灑,五六句似小心收拾。畫面統一于冷色調中,“暗”和“苦”傳達了一種抑制感,為結句提供了情緒基礎。詩的結尾很耐人尋味,可品出多層意思。一般人都有這樣的生活經驗,貴遠賤近,以致錯過周圍值得珍惜的東西,或以為反正就在身邊,因而一直忽視,結果差點沒機會得到;詩人為功名和生活而奔走四方,結果連“離家才廿里”的勝景也至今才有時間、機會親臨一睹,真是可惜可嘆;人生像一個怪圈,年輕時苦苦追求某些夢幻般的理想,而到老了就像走完這個怪圈又回到了起始點,只覺得過去的一切都是虛妄,洞天福地、佛祖菩提不就在當下眼前么?!這幾層意思都可能是詩中所包含的。即使作者不然,讀者也可未必不然。
本詩的題材是臨大湖而登高,這種題材的詩也可謂“早有崔顥在上頭”,唐孟浩然《臨洞庭贈張丞相》、杜甫《登岳陽樓》都以此類題材而寫出千古名作,再寫這個題材就頗難避免落套或無奈的相似。本詩前四句即有與孟杜之作相似者,景物安排似孟,均是先模糊后清晰,先大后中,都寫氣、浪(波),“雄觀上碧孱”又與杜的“今上岳陽樓”處在相同句位。雖如此,本詩與兩唐詩還是有別,前半首章法似而描寫則同中有異;從全詩來看兩唐詩均前半寫景后半抒情(言志),而趙詩五六句仍寫景;孟杜詩有志士、官僚氣,趙詩有平民氣;孟杜之詩直露,趙詩蘊藉深永。孟杜詩寫景特點在壯,趙詩壯美而兼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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