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金山寺塔·杜濬
極目非無岸,滄波接大荒。
人煙沙鳥白,春色嶺云黃。
出世登初地,思家傍戰(zhàn)場。
咄哉天咫尺,消息轉茫茫。
崇禎十四年(1641),張獻忠再度攻破襄陽東進。作者避兵離開湖北家鄉(xiāng),流落江寧、揚州一帶。游經(jīng)鎮(zhèn)江時,曾作金山、焦山詩多首,本詩即為其中之一。
首聯(lián)是登上金山寺塔后的初眺。塔在金山頂上,而金山其時還在江中,尚未與南岸完全毗連。登塔俯眺,盡管兩岸都在視野之內(nèi),吸引著目光的卻首先是滔滔的長江。“極目”、“滄波”、“大荒”,從氣勢上映示了塔勢的高峻,也顯示了詩人心宇的浩茫。
次聯(lián)是塔上的進一步所見,目光漸及江岸的人境。塔下新長成的沙地上,鷗鳥出沒;城中露現(xiàn)的座座峰頭,黃塵漫漫。詩中有意將實際存在的“人煙”、“春色”處理為一種隱約的感念、抽象的背景,而以“沙鳥白”、“嶺云黃”的直觀印象與之搭配和疊加,暗喻了人煙的冷落、春光的慘淡,更見出了蒼涼的心緒。
“初地”為釋教術語,意謂初得真念之處所。“出世”云云,扣合“金山寺”的題面,又與金山塔塔勢的凌空相應。然而詩人登上寺塔,不僅沒有消釋塵世之念,反而更強烈地思懷故鄉(xiāng),憂念戰(zhàn)火中的家園。他奇怪的是,盡管此刻去天咫尺,為何家鄉(xiāng)的消息轉覺茫茫了呢!“茫茫”二字,與前四句的眺望所見遙遙呼應。作品的這一結尾,點明了登塔“極目”的真實意向。
這首五律前半寫景,后半抒懷,然而每一聯(lián)中都隱然可見金山寺塔的孤標高峻,每一聯(lián)中也都可讀出作者登高心情的沉郁悲涼。楊際昌《國朝詩話》謂:“杜茶村《金山》諸律,……胸孔眼界,超出尋常。”這正是因為作者“傷心人別有懷抱”,而又以情景交融之筆曲曲表出的緣故。吳梅村為五言近體的大家,但他自己承認:“吾于此體,自得杜于皇金、焦詩而一變,然猶以為未逮若人也。”(見杜濬《祭少詹吳公》)此詩的影響于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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