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洪都
(一九六五年)
到得洪都又一年,祖生擊楫至今傳。
聞雞久聽南天雨,立馬曾揮北地鞭。
鬢雪飛來成廢料,彩云長在有新天。
年年后浪推前浪,江草江花處處鮮。
【題解】
洪都,指南昌市。因隋、唐、宋三代皆以南昌為洪州治所,唐初又在此設大都督府,故有“洪都”之稱。王勃《滕王閣序》開篇即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毛澤東1965年南方視察,曾在5月下旬重上井岡山,留下兩闋詞以記此行。上井岡山,必去南昌,故亦留詩以記事。
【注釋】
[洪都]南昌別稱。隋唐置洪州大都督,治南昌(洪州),故稱。
[祖生]指祖逖(266-321)。祖逖字士稚,晉范陽道縣(今河北省淶水北)人。輕財好俠,慷慨有節,西晉末曾為太子中舍人、豫章王從事中郎。晉亂南遷,被晉元帝任命為豫州刺史。率部曲北伐,渡江擊楫,發誓收復中原,連復譙(安徽亳州)、陳留(開封),以雍丘(杞縣)為大本營與北方政權對壘。因晉室上層茍且,故憂憤而卒。
[聞雞]即聞雞起舞。《晉書·祖逖傳》:“(逖)與司空劉琨俱為司州主簿,情好綢繆,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
[后浪推前浪]喻世事變動不居,如浪相推。宋劉斧《青瑣高議》前集卷七《孫氏記》:“我聞古人之詩曰:‘長江后浪催前浪,浮世新人換舊人’??。”宋釋文《過苕溪》:“只看后浪催前浪,當悟新人換舊人。”
[江花江草]語從杜甫《哀江頭》“人生有情淚沾臆,江水江花豈終極”句化出。
【品評】
毛澤東去南昌、寫南昌,為何不用“南昌”今名,而拈用“洪都”舊名?既標名“洪都”,又不從稱名之時寫起,直追兩晉人物,明點祖逖,兼說劉琨,這又是一番讓人不易懂理的詩情!
有人認為,南昌之地與祖逖無關聯,毛澤東去南昌而追懷祖逖,完全是惺惺相惜的精神聯系。這其實與毛澤東詩句不符。
首聯,“到得洪都又一年,祖生擊楫至今傳”,一落筆,即由地名過渡到人名。“傳”頌“祖生”的,當然是“洪都”人。“洪都”人為什么傳頌“祖生”?蓋因祖逖曾做過“豫章王從事中郎”也。豫章,南昌舊稱,“豫章王”相當于“南昌王”。晉代“豫章王”,為晉懷帝司馬熾。他是晉惠帝的弟弟。祖逖這一職務,讓南昌人引為鄉親、知己。加之祖逖人品功業,有可傳可頌處,故人人爭傳之,一傳千載,而“至”于“今”。
首聯一通,頷聯自然詩意明朗,“聞雞”、“立馬”句,皆詠祖逖、劉琨事。聞雞起舞時,祖逖與劉琨都還年輕,官職也小,司州主簿,副縣級干部耳。到祖逖中流擊楫北伐時,他已經48歲。劉琨任司空、太尉堅持北方抗戰時,也已經年過40(他小祖逖5歲)。所以,“南天雨”前加“久聽”二字,謂報效國家,期待已久。“立馬”而揮鞭于“北地”,可以印證于祖、劉二人。至于是否暗示毛澤東陜北抗日,可加聯想,而不必確解為唯一。
詩情之生,有如電光石火。毛澤東想到了祖逖與劉琨,自然已將欽佩、懷念、自勵融匯于一。祖逖侍候了兩位皇帝(懷帝、元帝),這兩位權勢者都不能充分支持他的事業,功敗垂成,南北分裂,固民族與個人之雙重不幸。毛澤東在洪都福地想到了這位英雄,情感一定甚為復雜。
頸、尾二聯,詩情融通,可以視為一體。“鬢雪”句,是講自己的。“廢料”,為自我調侃語。這表明毛澤東的大度與無畏。“彩云”以下三句,歸義于一:繼往開來。革命后繼有人,事業前程似錦,亦如春日艷陽下的江花江草,茂盛芳鮮。
用古人激勵今人,看今天暢想明天,使這首詩飽含樂觀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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