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盧維明
銀鞍白鼻騧 ,綠地障泥錦。細雨春風花落時,揮鞭且就胡姬飲。
李白被譽為“百代詞曲之祖”(鄭樵《通志》),以其《菩薩蠻》、《憶秦娥》二首,氣象壯偉,為唐人詞之冠,且為唐代文人作詞之首,故歷代詞家皆樂道之,即使有疑似之辭,亦多為尊護。《古今詞話》云:“李集之考核者多矣,不聞《菩薩蠻》、《憶秦娥》之外,別有《桂殿秋》也。”其他著錄可商略者則更多矣。近人編《全原文|》錄存《白鼻騧》《結襪子》,甚少見于其他著錄,但其注云,依《詞名集解》收入,又云疑非李白之作。既被著錄,無非提供詞家考辨,為之詮敘似亦可資鑒賞,用意實與共之。
宋汪汲云:“元魏高陽王樂人歌‘可憐白鼻騧’之句,后人摘其語以為歌。”騧,黑嘴的黃馬。《詩經·秦風·小戎》:“騧驪是驂。”毛傳云:“黃馬黑喙曰騧。”詞名《白鼻騧》可能這騧有異于古之騧,特異就在“白鼻”,所以上了歌辭,并被摘為詞名,而作者就在這馬字上發揮聯想,寫下了這首詞。寫的是,暮春三月,落花滿地,一位俊偉的少年,騎著漂亮的駿馬,直奔酒家,找那賣酒的姑娘喝酒去。這個情景好像很熟悉,樂府《羽林郎》也有類似的情景:“昔有霍家姝(奴),姓馮名子都。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壚。”又云:“不意金吾子,娉婷過我廬。銀鞍何煜爚,翠蓋空踟躕。就我求清酒,絲繩提玉壺。”不過《羽林郎》比較長,描寫了人物的細節,而《白鼻騧》則高度地概括,僅用二十四個字,再現了《羽林郎》中情景。其第一、二句寫的是“少年”、“駿馬”。“銀鞍白鼻騧,綠地障泥錦。”客觀地直寫白鼻騧,卻虛寫了少年。白鼻騧是少見的黃馬,卻在顯眼的顏色里突出黑色的嘴,更使人驚異的又是白鼻;有了這種馬而配之以銀色的馬鞍,墊在馬鞍下,垂于馬背兩旁的馬韉又是高貴的錦,那絲織物而帶彩色大花,多么美麗啊!李商隱詩:“春風舉國裁宮錦,半作障泥半作帆。”宮錦裁制的障泥卻配之以綠色。這樣,黃色的馬,垂之以綠色錦障泥,套上銀鞍,時世裝束,多么瀟灑,形象不凡,何等俊偉。前人云,英雄駿馬,可見擁有這匹馬的,不是壯偉的少年還有誰呢?這里只寫馬及其華麗的裝束,雖沒寫具象的人,而人則呼之欲出,展現自然,虛實映襯,亦難為了作者。
“清明時節雨紛紛”,詞的第三句寫“細雨”,不正是這個時候嗎?《秦中歲時記》云:“上已……都人于江上禊飲,謂之踏青履。”踏青,后來往往作為清明節的冶游俊賞的佳日,春風和煦,春意正濃,落花陣陣,幽香遍地,為少年名馬鋪設了一幅美麗的背景。可以設想,在明媚的春光之中,高馬俊少最合適的活動是什么?詞里安排的是酒和女人,于是揚鞭馳馬、找那有當爐胡姬的酒家,喝起酒來。詞寫到這里,不再寫下去了,但作者于詞外卻留下一定的潛臺詞,可《羽林郎》中卻爽快寫出來:“貽我青銅鏡,結我紅羅裙。不惜紅羅裂,何論輕賤軀。”而這首詞的潛臺詞是不是和這個相同,讀者當能為其想像。可以說,這是多么美好的結尾啊!
論詞,這個創作是成功的。雖然題材、主題沒有超出《羽林郎》的范圍,卻高度概括其內容,語言明快,別是一番氣象。從這里也可以相信這詞不會出之李白之手。因為主題可以重復,而題材卻不許是相似的,何況李白是一位偉大的、有個性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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