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行吟山里應,山邊閑步溪間影;
每應人語識山聲,卻向溪光見人性。
溪流自漱溪不喧,山鳥相呼山愈靜。
野雞伏卵似養丹,睡鴨棲蘆如入定。
人生何必學臞仙,我行自樂如散圣。
無人獨賦溪山謠,山能遠和溪能聽。
---林希逸
本詩作者林希逸,是南宋有名的山水畫家。南宋時期山水畫很盛行,寫山水的詩也很多。那時朝廷偏安一隅,國事不可問,許多文人厭倦世事,遁入山林。他們嘯傲湖山,作畫吟詩,借以尋求精神的寄托。《溪上謠》正是在這一社會背景下產生的。
詩人以傳神之筆,繪出了一幅意境幽遠的“溪山圖”。溪繞山間,泉流石上。詩人行吟閑步,罕聞人語,但見溪光。溪流自漱,泠泠作響;山鳥相呼,嚶嚶成韻。野雞伏卵,似高士養丹;睡鴨棲蘆,如老僧入定。……這里,沒有喧囂,沒有束縛,一切寧靜、和諧、自由自在。置身其間,真有出塵之感。
這幅寧靜的畫面,與當時動亂的社會現實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這也曲折反映了當時南宋人民渴望安定的心愿。
這首詩著力創造靜的意境。詩人善于捕捉靜的景物在特定環境中所顯示的動態。詩中的主景是山和溪,詩人并沒有孤立地描述山如何幽,溪如何靜,而是抓住行吟時溪山的獨特反應來描寫溪山:“溪上行吟山里應,山邊閑步溪間影;每應人語識山聲,卻向溪光見人性。”這四句寫得很逼真。在深山獨行過的人都會有這樣的體驗:滿眼溪山,寂靜無人,求伴心切,對聲和影特別敏感,見到溪中倒影,會感到那小溪分外親切;聽到空谷回聲,會感到那青山特別可親。這四句詩正寫出了這種體驗。“每應人語識山聲”一語,尤其體察入微。山,因有遠近、高低、隱顯等差別,因此“每應人語”的回音,就不會是一個腔調,而是或疾或徐,或強或弱,此起彼伏,各有其妙,故“山聲”可以識別。“識”字使人們聽到了眾山回應的不同聲響;也反映出“行吟者”與山相識之深,故聽其聲而即能識。總之,這四句化靜為動,把溪和山都寫活了。它們似乎有靈性,有感情,詩人吟嘯,山同聲應和;詩人閑步,溪形影不離。山和溪成了行吟詩人的會心好友,因此他雖“獨步”而不孤,“無人”而有伴。溪影山聲,使這幅靜的畫面顯露出生氣,富于情趣。而且,移動的溪影,回應的山聲,又恰恰襯托出這里的幽靜。
為了進一步創造靜的意境,詩中還選取“溪流自漱”、“山鳥相呼”之聲和“野雞伏卵”、“睡鴨棲蘆”之態,作為山聲、溪影的點綴。前者繼續從聲音上以動顯靜,故曰“溪不喧”、“山愈靜”。后者則變換手法,直接寫靜態:“野雞伏卵似養丹,睡鴨棲蘆如入定。”這一聯狀物工巧,以道士“養丹”(靜候金丹煉成)比喻野雞伏卵,以老僧“入定”(靜坐斂心,入于禪定)比喻睡鴨棲蘆,新穎獨到,風趣盎然,使這幅恬靜的溪山圖更添情韻。身處此境,詩人“自樂如散圣”,因為山溪都是能“和”、能“聽”,似有靈性,何其可愛。
這首詩采用歌謠體式,隨意而吟,自然閑散,如行云流水。這與詩人抒寫閑逸恬靜之情是很合拍的。韻用去聲,也很得體。去聲為下滑音,尾音長,讀起來輕和悠遠,給人以幽靜之感,從音響上烘托了靜的意境。
詩和畫相同,要創造靜的意境,并非容易。歐陽修《六一題跋》云:“飛走遲速,意近之物易見,而閑和儼靜,趣遠之心難形。”這首《溪山謠》,創造靜的意境頗為成功。由于作者既是詩人,又是畫家,所以能兼取詩畫之長,把詩情和畫意結合起來,在選景、構圖、表現手法以及韻律諸方面,都有獨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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