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李清照

夏日絕句，詩篇名。宋李清照作。見明鐘惺編《名媛詩歸》。題一作《烏江》。據(jù)其內(nèi)容，詩當(dāng)作于宋室南渡之后。靖康二年(1127)，金兵入侵，北宋覆亡；高宗趙構(gòu)繼位，不思御敵復(fù)國，一味倉皇南逃，勉強求得偏安一隅的局面。此詩藉項羽的故事發(fā)抒感慨見解，指斥統(tǒng)治者的怯懦誤國。首二句“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既是對項羽一生的概括，也是詩人的言志述懷，對一種崇高的人生觀的頌揚。詩語似警句格言，擲地作金石聲，激揚蹈厲，傳誦千古。接下去寫“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以項羽的事跡來印證這種人生態(tài)度。項羽兵敗烏江，烏江亭長勸他回江東以圖再起，項羽表示無面目再見江東父老，遂自刎而死。“至今思”表達對項羽的無限欽慕，則指斥之意自在言外。此詩表現(xiàn)其壯懷激烈，風(fēng)格剛勁雄邁，具有悲壯的崇高美。

李清照是我國歷史上最著名的一位女詞人，她的詩作傳世很少，也不甚為世所稱，這首五言絕句卻是一首名作，傳誦很廣。

詩意明白爽朗，所用的項羽故事，也是人人所知的熟典。她的詞或輕柔婉麗，或纏綿悱惻，而詩則都是洗凈兒女氣的慷慨之音，和詞風(fēng)大不相同。

這其實是一首借古諷今、發(fā)抒悲憤的懷古詩。北宋靖康二年(1127)，腐敗的宋王朝在金兵的沉重打擊下瓦解，徽、欽二帝及趙氏親屬和大批臣民被擄北去。以當(dāng)時的形勢言，金兵是孤軍深入，黃河南北的許多州郡有的尚在宋人之手，有的雖已被占，但金兵數(shù)量不多，立足未穩(wěn)；在金兵的進攻下，太行山一帶抗金的義軍蜂起，威脅著金兵的后方；如果高宗趙構(gòu)能蓄志抗金，中原事是大有可為的。但趙構(gòu)一開始就沒有恢復(fù)國土保衛(wèi)人民的愿望，帶著臣僚倉皇南逃，先逃到揚州，后渡江而至臨安(今浙江杭州)，在金兵的追襲下，又先后逃越州(州治在今浙江紹興)和明州(州治在今浙江寧波)，喘息甫定，就在臨安定都。當(dāng)時不少主張抵抗的文武官吏都建議不要一味南遷，如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中就載有吳伸所上的萬言書，勸告趙構(gòu)不要“止如東晉之南據(jù)”，可以代表當(dāng)時有識之士的見解。李清照的這首小詩則是以詩歌形式寫出的時事評論。

項羽在垓下一戰(zhàn)，為劉邦所敗，逃至烏江，烏江亭長勸他暫避江東，重振旗鼓，但他以“無顏見江東父老”而自殺。此事的得失可置之不論，但他的生為人杰、死為鬼雄的豪壯氣概是令人感動的。舉出項羽的不肯南渡，正是對怯懦畏葸、只顧逃命茍安的南宋君臣的辛辣諷刺。詩在字面上只是對千年以前英雄發(fā)感慨，但對時事的沉痛悲憤的譴責(zé)之情卻溢于言表。

李清照之所以有如此沉痛悲憤的感情，是因為她本人正是在朝廷敗逃的情勢下被弄得家破人亡的。靖康之變迫使她丟棄了珍貴的圖書文物而南奔。作為金石家和藏書家的丈夫趙明誠之死，和辛苦積聚的文物全數(shù)喪失，對她打擊極大。李清照自己更因此而顛沛流離，嘗盡人間艱辛。面對時局，她不能不興起“汝為誤國賊，我作破家人”(呂本中《兵亂后雜詩》)的怨憤。這種怨憤也正是當(dāng)時千萬蒙難人民共同的怨憤。百姓是無辜的，他們平時受盡剝削壓迫，一旦事起，有守土保民之責(zé)的朝廷卻不能保衛(wèi)他們的安全，只顧自己忍辱偷生，委棄他們而一逃了事，不以見父老為羞。因此，此詩不僅是發(fā)抒了個人的悲憤，又是廣大百姓的心聲。這種詩篇出自一位封建時代女子之手，極為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