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盧維明
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煙消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柳宗元
《欸乃曲》(ǎiǎoqǔ)原為詩歌,乃平仄不拘的七言絕句,后遂被列為詞調(diào)。唐元結(jié)詩自序云:“大歷初,結(jié)為道州刺史,以軍事詣都。使還州,逢春水,舟行不進,作從欸乃曲,令舟子歌之,以取適于道路云。”是作者自譜的曲子或依原曲調(diào)而作,并未說明。但從作者原作中有“停橈靜聽曲中意,好似云山韶濩音。”句子的意思,好像先有此曲調(diào),而且令舟子歌之,必是舟子已熟習(xí)此調(diào),否則將如何歌呢。《詞律》:“欸乃,棹船戛軋之聲。”《詞譜》則謂,“欸乃之聲或如唐人唱歌和聲,所謂號頭者。蓋逆流而上,棹船勸力之聲也。”
柳宗元的《欸乃曲》純屬詩作。明卓人月把它收入《古今詞統(tǒng)》時,已把原詩末二句:“回看天際下中流,羊上無心云相逐。”刪去,列之為《欸乃曲》,后來《歷代詩余》亦據(jù)之作為詞列入。但從原詩看,仍為詩的境界,和張志和《漁父》頗近似,而非道路取適之作也。
“漁翁夜傍西巖宿。”漁翁,首先說明是釣魚的人,當(dāng)然搖著船,從流漂蕩,夜了要宿歇了。他選擇的是西巖而泊船。西巖,可以是山名,但與此無涉,是泛指西邊高的山崖。他不傍流水孤村,也不泊于古渡漢灣,而是西巖。西,指方位,別無意義。巖,山崖,取其高峻。作者以高峻的山崖來作為“漁翁”傍船的處所,其實是在為漁翁的出場安排背景,也是在為“漁翁”的人格和個性作映襯。這句詩可以是寫實,也可以是作者在置景作畫。清曠高潔,明以示人。下一句“湘”與“楚”都是地理概念。“楚”的概念比較寬泛,“湘”就有點實了。作者這樣寫,實帶有點“騷”氣。汲的湘水,燒的是楚竹,何等高雅,此“翁”定非凡人,可見他選定的泊船處所是在高峻山崖之下;也就別有深意了。“煙消日出不見人。”這使我們聯(lián)想作者的《獨釣》:“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句子,其境界何等相似。于空曠之中顯示高潔。“不見人”可以是沒人可見,也可以是回避而不見人,潔身自好,不徇流俗。客觀上是顯示漁翁的個性和人格,是思想深處的自然流露。“欸乃一聲山水綠”一句結(jié)束了詩。綠,是山水生機之所在,它有無所不在的活力,有無窮的生命,它蘊含著不曾終了的美,有著博大精深的志趣。它沐浴著山山水水,更涵蓋了廣漠的天宇,它無所不有,無處不在。欸乃一聲,山水是這樣的美,是那么自然,那么偉大!就這樣,漁翁卻要去尋找更偉大、更廣博的美,胸有乾坤,此何如人?作者創(chuàng)造這一境界又何如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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