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南曲歌詞五首

其一

【原文】

翠羽流蘇帳①，春眠曙不開②。

羞從面色起，嬌逐語聲來。

早向昭陽殿，君王中使催③。

【注釋】

①翠羽：翠鳥的羽毛。古代多用作飾物。流蘇：用彩色羽毛或絲線等制成的穗狀垂飾物。常飾于車馬、帷帳等物上。

②曙：天剛亮。

③中使：宮中派出的使者。多指宦官。

【譯文】

翠鳥的羽毛裝飾著華麗的流蘇帷帳，在春天里酣睡，早上也不開帷帳。美人的面龐上突然起了嬌羞之色，傳出嬌嬈的聲音。“您早些去昭陽殿吧”，皇帝派來的宦官催促道。

其二

【原文】

堂上青弦動①，堂前綺席陳②。

齊歌《盧女曲》③，雙舞洛陽人④。

傾國徒相看⑤，寧知心所親。

【注釋】

①青弦：“清弦”，青，通“清”，琴瑟一類的弦樂器，撥動其弦，發出清亮的樂音。

②綺席：華麗的席具。古人稱坐臥之鋪墊用具為席。

③《盧女曲》：樂府古題。《樂府詩集·雜曲歌辭十三·盧女曲》宋郭茂倩題解：“盧女者，魏武帝時宮人也，故將軍陰升之姊。七歲入漢宮，善鼓琴。至明帝崩后，出嫁為尹更生妻。梁簡文帝《妾薄命》曰：‘盧姬嫁日晚，非復少年時。’蓋傷其嫁遲也。”后以“盧女”泛指善奏樂器的女子。

④洛陽人：唐朝人認為洛陽多美女和好的歌舞妓。這里指美好的舞妓。

⑤傾國：形容女子極其美麗。據《漢書》載，漢武帝時李延年因為音樂才華受到漢武帝的親近。李延年在皇上面前起舞，唱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皇上嘆息道：“善！世豈有此人乎？”平陽公主就說李延年有個妹妹。平陽公主熱衷于向漢武帝推薦后宮以發展自己的勢力，而李延年也希望借妹妹獲得更多榮寵。這番獻舞是二人早就商量好的。

【譯文】

廳堂上發出清亮的絲弦樂曲的聲音，在廳前陳列著華麗的坐席。一眾歌女唱起《盧女曲》，翩翩起舞的是美麗的洛陽舞妓。大家相看我這能夠打動一國士子的容顏也只是白費心力，誰也不了解我內心真正的愛情。

其三

【原文】

香氣傳空滿，妝華影箔通①。

歌聞天仗外②，舞出御樓中③。

日暮歸何處，花間長樂宮④。

【注釋】

①妝華：指宮人身上裝飾品的光華。影箔（bó）通：透露出簾外之意。影，通“景”，光、照。箔：簾子。

②天仗：皇帝的儀仗。

③出：發生。

④長樂宮：西漢高帝時，就秦興樂宮改建而成。為西漢主要宮殿之一。漢初皇帝在此視朝。惠帝后，為太后居地。故址在今陜西省西安市西北郊漢長安故城東南隅。

【譯文】

美人身上的香氣充滿周圍的空氣，隔著簾子隱約可見她們飾物的光華。她們的歌聲傳到了皇帝的儀仗以外，美人在皇帝的御樓中翩翩起舞。傍晚她們要到哪里去呢？是去那繁花間的長樂宮吧。

其四

【原文】

宮女還金屋①，將眠復畏明。

入春輕衣好，半夜薄妝成。

拂曙朝前殿，玉墀多珮聲②。

【注釋】

①金屋：華美之屋。漢武帝幼時喜愛表妹阿嬌，想要以黃金建造屋子讓她居住，但阿嬌后來失寵被廢。

②玉墀（chí）：宮殿前的石階。珮聲：玉珮的聲音。唐代五品以上官員的飾物有珮。

【譯文】

宮女們回到了華美的宮殿，想要睡覺又擔心天快亮了。春天到了輕薄的衣服比較合適，半夜就畫好了輕薄的妝容以搭配衣服。天剛剛亮的時候前殿正在早朝，宮殿前的石階上傳來陣陣清脆的玉珮聲。

其五

【原文】

朝日照綺窗①，佳人坐臨鏡。

散黛恨猶輕②，插釵嫌未正。

同心勿遽游③，幸待春妝竟④。

【注釋】

①綺窗：雕刻或繪飾得很精美的窗戶。

②散黛：以青黑色顏料畫眉。

③遽（jù）：倉促。

④竟：完成。

【譯文】

朝陽照耀在華美的窗戶之上，美人對著鏡子坐著。已經畫了眉毛卻覺得畫得輕，幾次插釵都嫌棄沒有插正。與我同心的人兒你不要催我出游，請等我畫完這春日美好的妝容。

【賞析】

扶南曲歌詞，雖然是歌詞，但并非一般的流行音樂。《通典》云：“武德初，因隋舊制，奏九部樂，四曰扶南。”《新唐書·禮樂志》云：“天寶樂曲，皆以邊地名。自河西至者，有扶南樂舞。”九部樂，是隋及唐初宮廷的九部宴會樂曲。

王維所作的這些宮廷樂曲中，流露著唐代宮廷當年舞樂的盛景。美人如云，歌舞曼妙。這組樂曲最突出的地方在于，樂曲中的女子多有嬌憨之態，生動活潑：“羞從面色起，嬌逐語聲來。”“散黛恨猶輕，插釵嫌未正。”詩句描寫頗為入情，如“入春輕衣好，半夜薄妝成”寫出了這群宮娥對恩寵的眷戀與焦慮。君王與宮娥，都沉浸在美好曼妙的歌舞中，一時而言似不妨礙。而今天再回看這些場景，不由得想到安史之亂后梨園弟子落魄江湖。久居太平的人，似乎總是容易忘記憂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