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郭給事

【原文】

洞門高閣靄馀輝，桃李陰陰柳絮飛。

禁里疏鐘官舍晚①，省中啼鳥吏人稀②。

晨搖玉珮趨金殿，夕奉天書拜瑣闈③。

強欲從君無那老，將因臥病解朝衣。

【注釋】

①官舍：官署；衙門。

②省中：宮禁之中。“省，察也。言入此中，皆當察視，不可妄也。”（顏師古注《漢書》）

③天書：帝王詔書。瑣闈：鐫刻連瑣圖案的宮中旁門。常指代宮廷。

【譯文】

深邃如洞的宮門和高高的樓閣浸潤在夕陽的薄霧中，桃李枝葉陰陰，柳絮飛舞。晚上的官衙中，傳來宮內鐘聲稀疏的鐘聲，宮內鳥兒啼鳴，官吏稀少。早晨佩戴著玉珮步入金殿，傍晚捧著皇帝的詔書拜別宮廷。想勉強同您一起，但我因為臥病，將要脫下官衣了。

【賞析】

這首酬答郭給事的詩，作于天寶十四年（755年）。“郭給事”名郭承嘏，“給事中”供職于宮廷內，是唐代門下省要職，相當于皇帝身邊的顧問。王維在天寶末年亦曾出任給事中，與郭給事是同僚，但年歲稍長。門下省原是宮內侍從官的辦事機構，在唐代已成為國家最高的政務機構之一。

詩歌前半句描寫傍晚的門下省：深邃如洞的宮門，沐浴在夕陽散霧中的高閣。樓前樓后種著桃李、柳樹，綠樹成蔭，啼鳥紛鳴，不時傳來深宮中的鐘聲，省中的官吏到傍晚基本完成了一天的公務，紛紛離宮回家了。傍晚時分的中樞權力機構，一派幽靜清雅的景象，并且官吏清閑，可以反映出政事清平。從官吏傍晚“按點下班”反映出官吏理事有能力、海內無事，這種寫法是唐代人思維觀念的反應。中國古人常常用“垂拱而治”恭維皇帝。《尚書·武成》以“諄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形容周武王締造的太平盛世，這一觀念對中國古代士人產生了深遠影響。

古代士人常常以能夠接近權力中心為榮耀。詩歌的五、六兩句描寫郭給事的日常辦公生活，強調朝趨金殿，暮奉詔書，直接參與到核心政令的制定與傳達工作，寫出一種“榮耀感”。面對清平的時局，榮耀的職位，王維卻說“強欲從君”，自己是想要和他們一起工作的，但是這太勉強自己的身體了，自己已經年老體弱了。詩歌的結句，是一種委婉的推脫之詞。

詩中以清雅之筆寫出“政事清平”的門下省，然而作此詩時，海內是否真的清平無事呢？實際上，安史之亂馬上要爆發了，但唐玄宗依舊喜歡過清閑日子：“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邊事付之諸將，夫復何憂！”高力士直言“邊將擁兵太重”“自陛下以權假宰相，賞罰無章，陰陽失度，臣何敢言”（《資治通鑒》），然而親信的直言完全沒有警醒唐玄宗，王維也沒有能力讓玄宗醒悟，考慮“窮則獨善其身”，委婉地向同僚寫了這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