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憤

孤憤真防決地維［1］，忍抬醒眼看群尸［2］？

美新［3］已見揚雄頌，勸進還傳阮籍詞。［4］

豈有沐猴［5］能作帝？居然腐鼠［6］亦乘時。

宵來忽作亡秦［7］夢，北伐聲中起誓師。

題解

1915年8月，在袁世凱的授意下，各省紛紛出現請愿團，要求變更國體。南社社員林白水、景耀月、汪東等亦廁身其中。1915年冬，袁世凱圖謀復辟，正緊鑼密鼓地張羅登基大典，由舊官新貴組成的籌安會、請愿聯合會紛紛吹捧逢迎，上表勸進。柳亞子早就識破袁世凱的反動本質，認為“他日易總統而皇帝，倒共和而復專制，一反手間耳”（《天鐸報》12年2月17日）。密切關切時局發展的詩人目睹這一幕幕丑劇，憤然賦詩寄慨。詩人融史于詩，借用“揚雄美新”“阮籍勸進”諸典，對如蠅逐臭般圍繞在袁氏周圍的一幫趨炎附勢、見利亡義之徒予以辛辣的嘲諷，以“沐猴而冠”之典明示對袁氏的極度鄙棄。結句以“夢”入詩，與陸游“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同一機杼，卻有出藍之概。所謂“亡秦”之夢，無疑是詩人的怒火與仇焰、力與熱融和、膨脹達至飽和的必然升華。

注釋

［1］決地維：崩裂地的嘎角。古人認為地是方形的，故有角之說，又稱拓地維刀。語見《列子·湯問》:“共工氏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絕地維。”

［2］群尸：指袁世凱及其追隨者。

［3］美新：阿諛諂媚。按：王莽篡漢稱帝，國號新。揚雄作《劇秦美新》一文，稱頌新朝之美，以取悅于王莽。后以“美新”為阿諛諂媚之典。今《文選》中載之。

［4］勸進句：指勸說實際上已掌握國柄者登上皇位。語本《晉書·阮籍傳》:“帝（司馬昭）讓九錫，公卿將勸進，使籍為其辭。籍沉醉忘作，臨詣府使取之，見籍方據案醉眠，使者以告，籍便書，按使寫之，無所改竄。”

［5］沐猴：獼猴，此為“沐猴而冠”之省語。語見《史記·項羽傳》：有人說項王都咸陽不聽，恩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按：此借以譏責袁之稱帝。

［6］腐鼠：腐爛的死鼠，喻毫無價值的東西。后遂用為賤物之稱。典出《莊子·秋水》:“惠子相梁，莊子往見之。或謂惠子曰：‘ 莊子來，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鶵，子知之乎？夫鵷鶵發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于是鴟得腐鼠，鵷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后遂用為賤物之稱。唐李商隱《安定城樓》詩：“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鶵竟未休。”

［7］亡秦： 謂討伐袁世凱的革命風暴席卷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