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歸留別海上諸子
一年不到春申浦[1],今日重來作俊游[2]。
草草萍蹤感離合,茫茫塵海[3]任沉浮。
傷心舊雨兼今雨[4],往事清流怕濁流[5]。
浩蕩煙波扶醉去,萬千恩怨在心頭。
啼紅泣翠送年華,潦倒窮途[6]哭酒家。
夢里荒唐新甲子,[7]樽前憔悴舊琵琶。[8]
簫心劍態[9]愁無那,馬角烏頭恨未賒[10]。
便是買山[11]歸亦得,只愁清淚落天涯。[12]
題解
1916年6月,南社在上海愚園舉行第十四次雅集,不久,作者返歸故里。此詩即作于這一時期。
此詩以“將歸留別”為運思載體,抒發出盤踞于心的“萬千恩怨”。其時袁世凱已死,但北洋軍閥的統治仍在繼續,政黯民怨,情何以堪?第一首頸聯“傷心舊雨兼今雨,往事清流怕濁流”最為精警,將一腔郁結,噴瀉而出,強烈地折射出“馬角烏頭恨未賒”的窳敗現實對詩人心靈的摧殘與重壓。末聯欲買山而歸,固為強自寬解之語,卻亦曲透出詩人請纓無路、徒呼負負的無奈與悲涼。
注釋
[1]春申浦:指上海。
[2]俊游:快意的游賞。語出北宋秦觀《望海潮·洛陽懷古》:“金谷俊游,銅駝巷陌,新晴細履平沙。”
[3]塵海:人世間。
[4]舊雨兼今雨:謂舊朋新友。語出杜甫《秋述》:“杜子臥病長安旅次,多雨生魚,青苔及榻。常時車馬之客:舊雨來;今雨不來。”
[5]清流怕濁流:語出《舊五代史·李振傳》:后梁宰相裴樞等賜死白馬驛,李振謂太祖曰:“此輩自謂清流,宜投于黃河,使永為濁流。”按:清流謂德行高潔的士人。
[6]窮途:《晉書·阮籍傳》:“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痛哭而返。”按:詩人借此典以形容自己因報國無門而扼腕太息。
[7]夢里句:是年元旦,袁世凱稱帝,改元洪憲元年,83天后被迫取消帝制,故詩人斥之為“荒唐”。
[8]樽前句:用白居易《琵琶行》詩意自況。
[9]簫心劍態:簫心,謂纏綿情;劍態,謂豪俠之氣。語本龔自珍《又懺心一首》:“來何洶涌須揮劍,去尚纏綿可付簫。”
[10]馬角烏頭:《史記·荊軻傳》注:“燕丹求歸,秦王曰:‘烏頭白,馬生角,乃許耳!'”原指不可能實現之事,此用以喻時間長久至極。賒:窮盡。
[11]買山:即歸隱山林。
[12]只愁句:意謂即使歸隱到天涯海角,猶未能忘懷國事,且不時會落下傷時的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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