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

名句：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導讀】

李商隱（813—約858），字義山，號玉谿生，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人。早年為天平軍節(jié)度使令狐楚所賞識，并借其子令狐绹力得中進士。后入涇原節(jié)度使王茂元幕府，成了王的女婿。沒想到令狐楚和王茂元是政敵，盡管李商隱并不想專附于某個集團，但卻從此陷入朋黨傾軋的漩渦中，一再受到排擠，無以自處。一生位卑祿微，心情抑郁。四十六歲死于鄭州（一說滎陽）。

在晚唐詩壇上，李商隱是以鮮明風格而獨樹一幟的名家，是一位極富才華的詩人。他與晚唐另一位詩人杜牧齊名，并稱為“小李杜”。他的詩，詞采華美，多用典故，構思新穎，色彩濃麗。尤其是他獨創(chuàng)的無題詩，大多以愛情相思為題材，情思纏綿，辭藻華麗，詩意濃郁，讀來令人蕩氣回腸。由于這類詩寫得比較隱晦曲折，在解析內容上歷來眾說紛紜，難有定論。有《李義山詩集》和《樊南文集》。

詩以“無題”命篇，是李商隱的創(chuàng)造。這類詩作并非成于一時一地，多借用愛情的題材，其內容或因不便明言，或因難用一個恰當?shù)念}目表現(xiàn)，所以命為“無題”。李商隱有十多首“無題”詩，或寫愛情，或別有寄托；大都含蓄而多比興，詩意甚為隱晦。

這首詩似寫作者有所愛慕，心有所通，苦于不能同對方接近，眼見別人可以通宵歡宴游戲，更感到自己的官位卑微，忙碌乏味。

【原詩】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②。

身無彩鳳雙飛翼③，心有靈犀一點通④。

隔座送鉤春酒暖⑤，分曹射覆蠟燈紅⑥。

嗟余聽鼓應官去⑦，走馬蘭臺類轉蓬⑧。

【注釋】

①這是詩人以“無題”為題目的許多詩歌中一首有名的寄情詩。②畫樓：有彩飾的樓。桂堂：用香木筑成的堂。③彩鳳：形容美麗的鳳凰。④靈犀：古代視犀牛角為靈異之物。犀牛角中心有一條白紋如線，直通兩頭。這里借喻兩心相印。⑤送鉤：即“藏鉤”，古代的一種游戲，藏鉤于手中讓人猜，猜不中者罰酒。⑥分曹：分隊。射覆：也是一種游戲。覆物于器皿之下令人猜。射：猜。⑦聽鼓：指聽到報時的更鼓聲。應官去：去應官差（去官府報到辦事）。⑧蘭臺：指秘書省。按武宗會昌二年（842），李商隱曾為秘書省正字。類：像。轉蓬：飛轉的蓬草，比喻漂泊不定，身不由己。

【譯詩】

昨天夜里，滿天布星斗，陣陣沐和風，

我終于遠遠地見到了你在那桂堂之東。

我雖沒有鳳凰的雙翅能飛到你的身旁，

但我們心心相印如靈犀一點息息相通。

隔座看人玩送鉤游戲春酒中充滿暖意，

那蠟燈把分隊射覆的人們映照得通紅。

可嘆的是我只能聽著更鼓聲去應官事，

騎馬趕赴蘭臺命運如蓬草飛轉在風中。

【賞析】

這是一首戀情詩。詩人追憶昨夜參與的一次貴家后堂之宴的經(jīng)過，表達了與意中人席間相遇、旋成間阻的懷想和惆悵。尤以“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兩句傳誦最廣。

首聯(lián)由今宵之景觸發(fā)對昨夜席間歡聚時光的美好回憶。詩人并未直接敘寫昨夜的情事，而是借助于星辰好風、畫樓桂堂等外部景物的映襯，烘托出昨夜柔美旖旎的環(huán)境氣氛，語句華美流轉，富于唱嘆的情致，將讀者帶入溫馨浪漫的回憶中。頷聯(lián)抒寫今夕對意中人的思念。“身無”、“心有”，一退一進，相互映照，是間隔中的契合與溝通、悵惘中的喜悅與慰藉，表現(xiàn)了詩人對這段美好情緣的珍視和自信。兩句比喻新奇貼切，刻畫深切細致，展示了詩人抒寫微妙矛盾的心理感受的高超才力。頸聯(lián)具體追憶昨夜與意中人共與盛會的場景，而詩人此際落寞抑郁情懷自在言外。“春酒暖”和“蠟燈紅”，不但傳神地描摹出宴會間熱烈融洽的歡樂氣氛，也使讀者聯(lián)想到燭光掩映下女子的紅暈面頰，彼此的心意已不言自明。尾聯(lián)回憶今晨離席應差時的情景和感慨。詩人自嘆像隨風飄轉的蓬草，身不由己，不得不去秘書省應差，而與席上的意中人則后會難有期了。

這首詩寫的實際是作者在參與某同年慶賀升遷的盛會之后引起的對自己政治上失意的不幸遭遇的感慨。但這種情感不是直接表達出來，而是寄托在對愛情的描寫中，亦即通過寫欲與意中人相會而不能如愿的惆悵情懷來表達的。作者在這二者之間找到了一個共同點，采用雙關的手法，如隔座看別人游戲歡笑，既反襯了愛情上的失意，也反襯了仕途的不順；而最后只能像隨風飄蕩的蓬草似的到蘭臺應官事，既寫出了不能與意中人遇合的惆悵心情，又隱喻著詩人的沉淪失落，所追求的政治理想不能實現(xiàn)的愁悶。讀這首詩，讀者會感覺到愛情的美好和官場的鄙俗、意中人的高貴家世和相思者的卑微處境的強烈對照。把愛情上的苦悶和政治上的失意聯(lián)系起來，反映了詩人處于重重壓抑下難以舒展的情懷，它曲折地反映了晚唐社會的黑暗和處在重壓下遭遇不順的文人的苦悶心聲，具有很強的社會意義和藝術感染力。